黑暗,冰冷,无尽的坠落感。
陈亮最后的意识,停留在从矮墙滚落时,肩胛骨撞在硬物上那钻心的剧痛,以及垃圾堆令人作呕的腐臭气味。随后,便是一片虚无。
不知过了多久,一丝微弱的光感刺破黑暗,伴随着断断续续、模糊不清的人声,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。
“……烧得厉害……”
“……伤口化脓了……邪毒入体……”
“……尽力……看造化……”
声音苍老、沙哑,带着一种熟悉的、混合着草药和岁月尘埃的气息。是……西头废窑的那位老婆婆?
紧接着,又是一股极其辛辣、灼热的液体被强行灌入喉咙,火烧火燎地一路向下,灼烧着五脏六腑,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和几乎要撕裂胸腔的痛楚。但这股灼热过后,一股奇异的暖流却渐渐从丹田升起,勉强护住了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。
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放在砧板上反复捶打的铁,时而在冰窟中冻结,时而在熔炉中焚烧。混乱的梦境碎片交织——百乐门古井中小蝶泣血的双眸、龙五爷狰狞的冷笑、老刀刀疤脸上的决绝、阿强在水中苍白的脸、还有那本冰冷的、浸透着罪恶的账本……
唯一清晰的触感,是始终紧贴胸口的那块油布包,硬硬的棱角硌着皮肉,提醒着他用命换来的东西还在。
时间失去了意义。只有在偶尔清醒的瞬间,他能感觉到粗糙的手为他更换伤口上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膏,能听到老婆婆那仿佛亘古不变的、低低的、含混不清的诵念声,那声音似乎蕴含着某种安抚心神的力量。
终于,在一次漫长的昏睡后,陈亮猛地睁开了眼睛。
视线先是模糊,继而渐渐清晰。他发现自己躺在那间低矮、破旧却异常整洁的窝棚里,身下是干燥的草铺。天光从塑料布的缝隙透进来,在布满灰尘的空气中形成一道光柱。窝棚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草药味。老婆婆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,像是睡着了,又像是融入了这片寂静。
他尝试动弹了一下,浑身如同散架般剧痛,尤其是左肩,依旧火烧火燎,但那种深入骨髓的阴寒和麻木感却减轻了许多,高烧似乎也退了。他虚弱地连抬起手臂都困难。
“水……”他艰难地发出沙哑的声音,喉咙干得冒烟。
角落里的老婆婆动了一下,缓缓睁开浑浊的眼睛,没有看他,只是用枯瘦的手拿起旁边一个破瓦罐,倒了一碗清水,递到他嘴边。
陈亮感激地看了一眼婆婆,费力地仰头,小口小口地喝着甘洌的清水。一碗水下肚,他才感觉灵魂仿佛重新回到了躯壳。
“婆婆……多谢……救命之恩。”他声音依旧虚弱。
老婆婆收回碗,沙哑道:“……命是你自己挣回来的……老婆子……只是顺水推舟。”她顿了顿,混浊的目光似乎扫过他胸口鼓囊的位置,“……东西……还在?”
陈亮心中一凛,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油布包,硬硬的触感让他安心。“在。”他低声道。
“嗯。”老婆婆不再多问,重新闭上眼睛,恢复了那副与世无辞的姿态。
陈亮躺在草铺上,思绪渐渐清晰。他得救了,是老婆婆救了他。老刀和阿强怎么样了?他们是否安全脱身?龙五爷现在是什么反应?账本到手,下一步该怎么办?无数问题涌上心头。
他现在虚弱得连站都站不稳,当务之急是恢复体力。他不再说话,闭上眼睛,尝试引导体内那丝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真气,按照无名册子上的法门缓缓运转。这一次,虽然依旧艰难痛苦,但经脉中那股阻碍真气运行的阴寒邪毒确实淡薄了许多,老婆婆的草药和那碗辛辣的汤药,起到了关键作用。
在接下来的两天里,陈亮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和调息中度过。老婆婆每日会给他换一次药,喂两次那种味道刺鼻的汤药和一点清水稀粥。她的沉默和那种奇异的“空寂”气息,反而让陈亮感到一种难得的安宁,有利于他集中精神疗伤。
到第三天,陈亮已经能勉强坐起身,自己喝粥了。伤口虽然依旧狰狞,但化脓的迹象被控制住,边缘开始有细微的痒意,是愈合的征兆。内力也恢复了一成左右,虽然微不足道,但至少有了自保的微弱资本。
这天傍晚,窝棚外传来了约定好的、三长两短的轻微叩击声。
陈亮精神一振,看向老婆婆。老婆婆依旧闭目不动,仿佛没听见。
陈亮挣扎着挪到门口,轻轻掀开布帘一角。外面天色已暗,老刀那张刀疤脸出现在黑暗中,眼神疲惫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。他身后,跟着脸色苍白、胳膊上缠着绷带的阿强。
“小子!你他娘的还真挺过来了!”老刀看到陈亮能坐起来,眼中闪过一抹惊喜,压低声音道。
“刀叔,阿强兄弟,你们没事就好!”陈亮悬着的心放下大半,连忙让开身子。
老刀和阿强敏捷地钻了进来。窝棚内顿时显得更加拥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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