阴风怒号,荒草伏地,破败的河神庙废墟在黑暗中仿佛活了过来,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怨毒气息。那凄厉的哭声不再飘忽,而是凝聚成一股锥心刺骨的音浪,狠狠撞击着陈亮三人的耳膜与心神。钱管家早已吓瘫在地,裤裆湿了一片,腥臊气弥漫开来。孙老虽勉力站稳,手持朱砂戒备,但花白的须发在风中狂舞,脸色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。
陈亮首当其冲!那哭声并非单纯的声音攻击,更蕴含着滔天的怨念与悲愤,如同无数冰冷的针,直刺他的灵魂深处!他体内的那缕阴煞之气,在这同源而强大百倍的怨念刺激下,竟如同滚油遇水,剧烈沸腾起来,疯狂冲击着他的心脉!眼前阵阵发黑,无数混乱、血腥、充满水腥味的幻象碎片在他脑中炸开——汹涌的浊浪、倾覆的舟楫、挣扎呼号的人影、以及一座巍峨神庙在工匠的斧凿下轰然倒塌的景象……
“呃啊——!”陈亮闷哼一声,只觉得气血逆冲,喉头一甜,险些喷出血来。他死死咬住牙关,将涌到嘴边的腥咸硬生生咽了回去。不能乱!一旦心神失守,不仅救不了沈万鑫,自己立刻就会被这怨灵吞噬,成为它的傀儡!
求生本能与连日苦修的沉淀在这一刻爆发!陈亮几乎是凭借肌肉记忆,将冰凉的唢呐铜口凑近嘴唇。他没有时间去思考曲调,没有精力去运转什么高深法门,所有的意念都凝聚成一个最原始、最本能的念头——守住!守住心神!守住身后的人!
“呜——!”
一声算不上悦耳,甚至有些嘶哑、却异常执拗坚硬的唢呐单音,猛地从他唇间迸发而出!这声音毫无花巧,纯粹是以他顽强的意志力驱动几乎溃散的气息,强行吹响!音波如同一道无形的壁垒,堪堪挡在了那怨灵哭声的音浪之前!
“噗!”仿佛实质的碰撞,陈亮浑身剧震,唢呐声几乎被冲散。但他双目赤红,额角青筋暴起,将全身的力气、所有的精神都灌注其中,死死抵住!唢呐发出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、厚重,甚至带着一丝金属摩擦般的悲鸣,那是他意志与怨念正面抗衡的具现!
一旁的孙老看得心惊肉跳!他深知陈亮这是在以卵击石!这河灵怨念积攒百年,又经拆庙之辱,其力何其磅礴!陈亮根基尚浅,强行硬撼,顷刻间就有魂飞魄散之危!他必须做点什么!
孙老眼中厉色一闪,不再犹豫!他猛地将手中那把朱砂向前撒出,同时咬破舌尖,一口至阳的“真阳涎”混着朱砂,喷向怨气最浓的庙墟方向! “天地玄宗,万炁本根!秽炁分散,洞中玄虚!敕!” 孙老口中疾诵安土地神咒,虽非专司驱邪的道士,但多年修行积累的纯阳正气与医者仁心,化作一股堂皇正大的意念,辅以朱砂真阳,暂时在怨气狂潮中撑开了一小片清明之地!
得到这片刻喘息,陈亮压力骤减!他抓住这电光石火的机会,脑海中猛然闪过《玄音谱》残页上一段极其晦涩、标注着“慎用”的记载,并非攻伐之术,而是一种名为“同尘”的古怪法门,讲究“感其哀,同其悲,以己之心,度彼之怨”,是近乎自毁的沟通之法!平日他绝不敢尝试,但此刻已无退路!
拼了!陈亮心一横,强行改变唢呐的吹奏方式!他不再硬抗,而是放开心神防御,主动引导一丝那滔天怨念流入己身!同时,唢呐声陡然一变,从之前的坚硬抵抗,化作了如泣如诉、悲凉到极致的哀鸣!这声音,不再是与怨灵对抗,而是在模仿、在共鸣!模仿那神庙倒塌的轰然,共鸣那百年香火断绝的悲寂,哀悼那无家可归的凄凉!
“呜呜呜——啊啊啊——!”
唢呐声与那怨灵的哭声,奇异地开始交织、融合!陈亮以身作桥,承受着怨念撕扯的巨大痛苦,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,七窍甚至渗出了细细的血丝!但他吹奏的哀音,却仿佛真的触动了怨灵核心的某种东西,那充满攻击性的暴戾之气,竟然微微一滞,哭声中也多了一丝……茫然与追溯?
有效!陈亮心中升起一丝明悟!这河灵并非天生恶煞,其怨源于“家”被毁,“祀”被绝!他强忍魂魄欲裂的痛苦,将这份理解融入唢呐声中,不再是简单的模仿,而是试图传递一种卑微的安抚与承诺:“我知道你的痛苦……我知道你的愤怒……我们会尽力弥补……请息怒……”
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沟通,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!一旦他的意念不够纯粹,或无法承受怨念的冲击,立刻就会被反噬成白痴!但这也是唯一一线生机!
孙老看出了陈亮的意图,又惊又佩!他立刻改变策略,不再试图攻击驱散怨气,而是将自身温和的生机之气,化作涓涓细流,缓缓渡入陈亮近乎枯竭的体内,助他稳住心灯不灭。
时间在极度煎熬中缓慢流逝。唢呐的哀声与怨灵的泣音,在破庙废墟上空纠缠、拉扯。陈亮仿佛经历了一场漫长的酷刑,身体摇摇欲坠,全凭一股不屈的意志在支撑。就在他感觉灵魂即将被彻底冻僵、撕裂的刹那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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