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谷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,沉重得让人窒息。王二的警告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,虽然被王老五强行压下,却在不少士兵心中激起了难以平息的涟漪。队伍行进的速度不自觉地加快了些,每个人都恨不得插上翅膀,立刻飞出这令人心悸的险地。窃窃私语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粗重的喘息和愈发频繁投向两侧山林的、惊恐的一瞥。
王二不再说话,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观察和计算上。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,扫过每一处可能藏匿敌人的岩石后方、灌木丛和树林边缘。耳朵竖起来,极力分辨着风声中任何一丝不和谐的声响,金属的轻微碰撞、弓弦的紧绷、甚至是压抑的呼吸。
峡谷在前方变得更加狭窄,道路绕过一个突出的山嘴,形成一个天然的喇叭口地形。那里,无疑是伏击的最佳地点!王二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,他死死盯住那个拐角,全身肌肉紧绷,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。
“跟紧我!”他最后一次,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对身旁的张老栓和狗剩说道,同时用眼神示意他们注意右前方十几步外,一处因山体滑坡形成的、乱石嶙峋的缝隙。那缝隙不大,但足以容纳三五人藏身,是附近最理想的掩体。
张老栓重重地点了点头,额头渗出冷汗。狗剩则吓得几乎要哭出来,死死攥着王二的衣角,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
就在先头部队刚刚踏过那个致命的山嘴拐角,队伍中部完全暴露在最狭窄的谷底时——
“呜——呜——呜——”
三声低沉、苍凉、却蕴含着无限杀意的号角声,如同来自地狱的召唤,猛然从两侧的山巅响起!这号角声穿透呼啸的风声,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明军士兵的耳中,瞬间击碎了他们心中最后一丝侥幸!
几乎与号角声同步!
“咻咻咻——!”
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箭矢破空声,如同盛夏的暴雨,劈头盖脸地从两侧山坡上倾泻而下!黑色的箭矢在空中划出致命的弧线,带着死亡的尖啸,覆盖了整个谷底的明军队列!
“噗嗤!噗嗤!啊——!”
利刃入肉的闷响、骨骼碎裂的脆响、以及人类临死前发出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叫,瞬间取代了之前所有的声音!刚才还勉强维持着队形的明军,如同被巨石砸中的蚁群,瞬间炸开了锅!
箭雨之下,生命脆弱得如同纸糊。站在外围的士兵首当其冲,很多人甚至没明白发生了什么,就被数支箭矢同时贯穿,一声不吭地扑倒在地。中间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吓傻了,有的呆立原地,成了活靶子;有的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,反而将后背暴露给敌人。
“鞑子!是鞑子!”
“埋伏!我们中埋伏了!”
“快跑啊!”
恐慌如同瘟疫般以惊人的速度蔓延。军官们的嘶吼声被淹没在巨大的混乱和惨叫声中,根本无人听从。整个山谷底部,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!
“就是现在!滚进去!”王二在号角响起的瞬间,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,猛地将吓傻了的狗剩和张老栓推向之前看好的那个石缝,自己也一个鱼跃,紧随其后扑了进去!
就在他们身体刚刚没入石缝的刹那,一阵密集的箭雨“夺夺夺”地钉在了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以及石缝边缘的岩石上,箭尾兀自颤抖不休!
好险!
石缝内部空间狭小,勉强容纳三人蜷缩在一起。王二将狗剩护在最里面,张老栓在中间,自己则挡在最外侧。他能清晰地听到箭矢撞击岩石的噼啪声,以及外面传来的、令人血液凝固的惨嚎和喊杀声。
“低下头!抱紧脑袋!”王二厉声喝道,同时透过石缝的间隙,紧张地观察着外面的情况。
箭雨只是第一波打击。紧接着,更加恐怖的声音传来,如同雷鸣般的马蹄声!成百上千的后金骑兵,如同鬼魅般从山林中呼啸而出!他们挥舞着雪亮的弯刀,发出摄人心魄的怪叫,如同决堤的洪水,顺着山坡猛冲下来,狠狠地撞入了已经彻底崩溃的明军队列中!
屠杀开始了!
弯刀挥舞,带起一蓬蓬血雨。战马践踏,将倒地的伤兵踩成肉泥。明军士兵完全失去了抵抗的意志,只知哭喊着四散奔逃,但在这狭窄的谷底,又能逃到哪里去?他们成了后金骑兵练习劈砍的活靶子。
王二甚至看到了伍长王老五。这个之前还嚣张跋扈的家伙,此刻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恐惧,他试图骑着他那匹瘦马往后跑,但混乱的人群挡住了去路。一名后金骑兵疾驰而过,刀光一闪,王老五脸上还凝固着难以置信的表情,被惊马拖着,消失在乱军之中。
恶贯满盈,终有报应。但此刻,王二心中没有任何快意,只有冰冷的寒意。在这巨大的战争机器面前,个人的善恶显得如此微不足道。
王二的目光焦急地扫过混乱的战场,试图寻找主将杜松的身影。他知道,主将的生死和反应,某种程度上决定了这场溃败的最终程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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