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,岩层在深处断裂的声音如同远古巨兽啃噬骨骼,沉闷而持续。
裂缝边缘,苏晚照缓缓抬起头。
风穿过她指间残存的灰烬,像穿过一座空城的门扉。
那句话却还在——不是刻在石上,而是浮在宇宙明灭之间,如同呼吸。
她忽然明白,那孩子写的不是墓志铭。
是火种。
沈砚的魂影已淡如星尘,可就在她抬手的刹那,一道微光自废墟深处升起,轻轻落在她掌心——
他喉间溢出的机械音冰冷刺骨,每一个字都像金属凿刻在冰面上:“重启协议……跳过伦理校验层……权限确认……执行‘净化播种’程序。”那声音没有呼吸,没有停顿,只有程序死寂的回响。
空气因这非人的语调微微扭曲,耳膜随之嗡鸣,像是有无数细针在颅内穿行。
突然,沈砚猛地睁眼——墨色瞳孔已被幽蓝的数据流覆盖,如星河倒灌入深渊。
他嘶哑地喊道:“他们在用‘墓’的死亡当开关!那些消失在光柱里的名字……不是被删除,它们要被彻底格式化,变成新世界的‘养料’!”话音落下,一阵剧烈的震波自地心炸开,脚下的岩石簌簌剥落,露出内里镶嵌的一排排惨白灯盏。
噼啪声由远及近,像是枯骨在低语燃烧。
光影渐次浮现,一盏、十盏、百盏……最终汇聚成一片沉默的星河——九百盏由亡者骸骨打磨而成的灯盏,静静排列成一个巨大而古老的徽记。
深渊之下并非死寂。
每一盏灯芯都在微弱跳动,如同九百颗从未停歇的心脏,散发出淡青色的冷光,映得岩壁泛起磷火般的涟漪。
风从裂隙深处吹来,带着腐朽与焦香交织的气息,拂过苏晚照的脸颊时,竟有种诡异的温润感,仿佛逝者的叹息仍缠绕在这片空间。
就在这时,金色光尘如雨飘落,一个孩童模样的身影缓缓凝聚。
他赤足轻点,落在阵列最外围的第一盏灯上,足底触碰灯盏的瞬间,传来一声极轻微的“咔”,像是某种封印被唤醒。
“这是林七十七的灯。”灯语童的声音空灵而悲伤,带着不属于孩童的沧桑,“在‘茧渊’还被称为‘摇篮’的时候,她是一名育婴医师。最后一次系统清洗前,她亲手烧掉了自己负责的三百个孩子的全部数据。”
话音刚落,那盏人骨灯的灯芯猛地一跳,随即骤然熄灭,化为一捧冰冷的骨灰。
触觉上,苏晚照感到一股寒意顺着地面蔓延至膝弯,仿佛有谁的灵魂正从世间抽离。
灯语童的身体也随之颤抖了一下,虚影闪烁,似被无形之力抽走了部分存在。
“她说,”他低声复述着林七十七最后的话语,“‘若连哭泣都要被系统判定为违规情绪而进行修正,那我宁可不当这个医生。’”
苏晚照沉默着闭上双眼,将手按上了旁边的第二盏灯。
指尖触碰的刹那,一股冰冷而决绝的意念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——这不是简单的记忆回放,而是全身心的沉浸。
幻象陡生:漫天风雪的冬夜,无菌手术室灯火通明,玻璃窗上结满霜花。
她“看见”一名白袍女医者平静地将一束跳动的火焰倾倒进数据终端的核心。
终端发出刺耳的警报声,屏幕上的数据链条在火焰中寸寸断裂,迸溅出橙红火花,灼热气浪扑面而来,甚至让她此刻的鼻腔也嗅到了一丝焦糊味。
身后,数个手持电磁武器的执法者影子被拉得很长,枪口泛着冷蓝的充能光芒,几乎能听见能量蓄积时的滋滋电流声。
女医者没有回头,只是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:“我不是在销毁证据,我是在做尸检——给这个病入膏肓的尸体,验明正身。”
幻象散去,苏晚照猛然抽手,胸口一阵沉闷,指尖残留着一种虚脱般的麻木感,仿佛刚刚亲手焚毁了什么不可挽回之物。
她看向第三盏灯,却发现那盏灯是空的,里面没有灯芯,也没有任何燃烧过的痕迹。
“这盏灯……”灯语童的声音带着一丝迷惘,“它属于‘无名观测者’。他是数据中心最高级别的审查员之一。在最后一道‘清除令’下达时,他用自己的最高权限,在万分之一秒内替换了所有执行官的签名,将矛头指向了自己。”
苏晚照眉头紧锁,伸出手欲触碰那盏空灯。
就在指尖即将接触的刹那,一股柔和的暖流从灯内涌出,温柔却坚定地将她的手阻隔在外——那温度像极了童年记忆中从未拥有过的拥抱。
然而,手腕却被身旁的沈砚一把抓住。
“等等!”他的声音急切,“这灯……它认你!”
她低头看去,只见那空灯内部竟缓缓浮现出一副流动的光影画面:一个年幼的女孩躺在病床上,窗外雷雨交加,闪电将她苍白的小脸映得雪亮。
床边,一个身形模糊的身影紧紧握着她的手。
一道温柔的、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声音响起:“替我……看看所有人的伤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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