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口一空,仿佛有什么被生生抽离。
七道银丝自她胸膛疾射而出,如命定之线,穿透虚空,尽数没入九百盏悬浮骨灯的灯芯。
刹那寂静,继而万籁轰鸣——
不是声音,是存在本身的震颤。
她的意识骤然铺展,如星河倒灌,与九百个湮灭的灵魂在时间尽头相拥、共振。
这一次,她不再是执灯者。
她是灯本身。
一幕幕属于历代代行者的临终抉择,如同最决绝的悲歌,在她脑海中逐一上演。
她看见一个代号“青禾”的男人,在协议的最后一页签下名字后,当着高维观测者的面,用自己的心火将那份束缚了无数灵魂的契约付之一炬,他笑着,在烈焰中化为灰烬。
她看见一个满脸刺着电路纹的女人,面对着即将吞噬整个世界的传送门,没有选择修复数据,而是篡改了最后的坐标,将自己与那扇门一同放逐到了无尽的虚空。
她看见一个又一个代行者,在生命的最后时刻,用尽所有权限与力量,进行着或宏大或微小的反抗,他们撕毁协议,他们篡改数据,他们以血肉之躯封印灾厄。
九百个破碎的灵魂虚影在灯阵中浮现,他们隔着时空,望向作为最后节点的苏晚照,发出了震彻天地的呐喊:“我们选择被记住!”
这呐喊并非控诉,而是一种宣告,宣告他们并非冰冷的数据,并非可以被随意抹除的编号,而是一个个曾经活过、爱过、恨过、挣扎过的生命。
“噗通”一声,白首的双膝重重跪倒在地,那张万年不变的苍老面容上,第一次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悲恸与释然。
他右眼中那枚象征着系统规则与秩序的精密齿轮,在此刻竟发出一声脆响,自行脱落,叮呤当啷地滚入尘埃,沾染了凡世的污垢。
“你们……从未被系统所定义。”他嘶哑的声音仿佛被砂纸磨过,每一个字都艰难无比,“你们的每一次反抗,每一次挣扎,都被记录,被隐藏……可她……她是唯一的例外,是你们所有选择汇聚而成的结果。”
灯阵中央,那盏维系着灯语童存在的魂灯已如风中残烛,光芒微弱到几乎看不见。
灯语童最后的一丝执念化作轻柔的低语,飘入苏晚照耳中:“最后一问——你恨他们造你吗?”
恨吗?
苏晚照望着那九百盏因共鸣而剧烈燃烧的骨灯,感受着九百份沉甸甸的爱与不甘,缓缓地摇了摇头。
她的声音很轻,却足以让整个空间为之静默:“不恨。因为造我的,从来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系统。他们用九百人的爱与执念,拼出了一个……想替所有人说话的我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。
没有丝毫犹豫,她将那枚冰冷的医徽残片狠狠按入自己温热的心口。
这不是自残,而是一种献祭与融合。
鲜血瞬间涌出,染红了连接着九百骨灯的织命丝。
刹那间,她从灯阵中继承的“灯语”,从初代墓中获得的“织命”,以及她自身作为医师的“疗愈”之心,三重能力在她体内轰然相撞,没有排斥,没有毁灭,而是在九百位先行者意志的见证下,完美地融为一体。
心灯术,终成!
苏晚照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繁复而陌生的印记,那并非任何已知的能力,而是独属于她此刻的创造。
她对着虚空,轻轻一点。
一盏全新的命灯凭空燃起,它不属于九百骨灯中的任何一盏,它的灯座是她的心,灯油是她的血,灯芯,则是她那份“想替所有人说话”的决意。
灯火摇曳间,一幅温暖而又悲伤的画面在灯中浮现。
那是茧渊最深处的病房,一个脸色苍白、生命垂危的女孩躺在病床上,正紧紧握着她的手。
那是真正的,早已病逝的苏晚照。
女孩的眼中没有恐惧,只有无尽的温柔与期盼,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轻声说:“替我……看看所有人的伤。”
承诺重于泰山,压在心头,却也化作了最坚实的力量。
“原来……是这样……”白首老泪纵横,他颤抖着手,摘下了自己左眼中最后一枚作为核心程序的齿轮眼,那枚眼中倒映着从初代至今的所有数据流。
他虔诚地将这枚尚有余温的齿轮放入苏晚照的掌心,用近乎朝圣的语气说道:“现在,你才是系统。”
齿轮眼融入掌心的刹那,苏晚照体内那些代表着系统控制的金线轰然炸裂,化作亿万光点,尽数被她胸前那盏新生的心灯所吸收。
一串低语在她灵魂深处响起,那是她赋予自己的全新规则:“你问心,我应灯。”
千灯阵感应到新主的诞生,发出剧烈的震颤。
那座被称为“初代之墓”的宏伟虚影,在心灯的光芒下如同被烈日炙烤的冰雪,迅速崩解、消散。
幻象褪去,露出了它狰狞而残酷的真实形态——那根本不是什么墓穴,而是一座由整整九百具代行者骸骨构筑而成的巨型数据库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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