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音未落,林疏月十指翻飞,竟在身前虚空拨弄起来。
没有琴,却有音。
一道道纯净无暇的音符从她指尖流淌而出,如同山涧清泉冲刷过焦土,涤荡了空气中的血腥与怨气。
那旋律起初微弱,却迅速清晰——那是《安魂调》最古老、最原始的版本,没有后世添加的繁复技巧,只有最质朴的抚慰与悲悯。
随着第一个音符响起,风势竟为之一滞,雨点落下的节奏也仿佛被调和,变得柔和。
黑门周围的怨气开始轻微震颤,像被无形的手拨动的琴弦。
乐声响起的一瞬间,黑门中心的幽蓝灯焰剧烈地颤抖了一下,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哀鸣。
灯焰中,那模糊的少女虚影似乎被这声音触动,缓缓抬起透明的手,像是想要触摸门外那个她既熟悉又陌生的父亲。
她的指尖划过空气,带起一圈微弱的涟漪,仿佛触碰到了某种久违的温暖。
裴怀瑾浑身剧震,这突如其来的《安魂调》像一柄重锤,狠狠砸在他的心房上。
那是他妻子教给女儿的第一首曲子,是他记忆中最温暖的旋律。
笛音瞬间走调,变得尖锐刺耳,他眼中的疯狂出现了刹那的迷惘,手指微微颤抖,玉笛几乎脱手。
就是现在!
苏晚照等的就是这个时机。
她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,凭借着无数次勘验现场、布置法阵形成的身体记忆——那是她自幼在古籍残卷中研习、在百具尸身上验证、在无数个深夜中推演所凝成的本能——右手如电,白骨笔的笔尖在虚空中疾点七下。
那七个点,看似杂乱无章,却精准地对应着鬼涎谷地脉的七处关键节点。
笔尖划过空气时,留下七道微不可察的银痕,如同星辰初现。
“沈砚!”她低喝一声。
无需多言,沈砚心领神会。
他左手稳稳托住苏晚照,右手一扬,数道闪烁着微光的灵萤丝破空而出,如有了生命的藤蔓,精准无比地连接上苏晚照刚刚点出的七个虚空坐标。
丝线落定,瞬间在地面上勾勒出一个繁复而玄奥的阵图,线条如活蛇游走,发出低沉的嗡鸣,与林疏月的《安魂调》隐隐共鸣。
“断脉锁灵阵,起!”苏晚照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低吼道。
嗡——
大地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鸣,仿佛沉睡的巨兽被惊醒。
那由灵萤丝构成的阵法光芒大盛,形成一个巨大的光罩,将黑门与裴怀瑾一同笼罩在内。
黑门仿佛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,门上的黑气疯狂翻涌,发出刺耳的尖啸,门心的灯焰暴涨数尺,幽蓝的光芒几乎要将整个山谷照亮,却一次又一次地被光罩死死压制,无法突破分毫。
阵法暂时困住了黑门,但苏晚照知道,这只是权宜之计。
她的力量已是强弩之末,沈砚的灵力也在飞速消耗,阵法撑不了多久。
必须彻底斩断裴怀瑾的执念,熄灭那盏作为能量核心的魂灯。
她猛地抬手,从自己那只完好的右耳上,摘下了一枚样式古朴的银质耳坠。
这是她在勘验裴柔尸身时,从她紧握的手中发现的,一直没来得及交还。
耳坠冰凉,触手时竟微微发烫,仿佛还残留着少女临终前的体温。
她用尽最后的力气,将手臂后拉,然后狠狠向前一甩,那枚小小的耳坠化作一道银光,精准地砸向被阵法困住的灯心。
“裴怀瑾!这耳坠里,有你女儿最后的记忆!”苏晚照的声音穿透雨幕与轰鸣,“她被邪祟拖入水中,临死前心里念着的,手里攥着的,不是什么父女重逢的执念!她最后说的,是——‘爹,我好疼’!”
“爹……我好疼……”
这句话仿佛一个恶毒的诅咒,又像是一把淬毒的钥匙,瞬间打开了裴怀瑾用疯狂和执念构筑的虚假堡垒。
灯焰骤然一缩,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。
灯焰中,少女的虚影清晰了片刻,她泪流满面,嘴巴一张一合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但所有人都“听”懂了她的口型,那正是——爹,我好疼。
她不要复活,她只是……太疼了。
“不……不……”裴怀瑾眼中的疯狂瞬间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惊骇与绝望。
他手中的玉笛“当啷”一声坠地,摔在泥水里,溅起浑浊的水花。
他双膝一软,跪倒在地,颤抖着伸出手,徒劳地伸向那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的灯焰,“小柔……我的小柔……爹错了……”
幽蓝的灯焰中,少女的虚影最后看了他一眼,那眼神里没有怨恨,只有化不开的悲伤和一丝解脱。
她透明的手掌抬起,轻轻地、温柔地覆上裴怀瑾伸出的手掌。
没有真实的触感,只有一丝冰凉的慰藉,像一片雪花落在掌心,转瞬即逝。
下一刻,少女的虚影化作点点蓝光,彻底消散。
那盏作为一切罪孽源头的魂灯,在失去了最后的支撑后,火焰由蓝转白,再由白转为一点微弱的火星,最终,缓缓熄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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