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疏月不知何时坐在了外廊下。
她的盲眼蒙着素帕,膝上放着张断了两根弦的七弦琴。
雨水顺着瓦当滴在她肩头,湿透的布料紧贴肌肤,寒意渗进骨髓,她却像毫无所觉。
指尖在琴弦上扫过,奏出段低沉的变调——正是山长每晚在书院抚的“安魂调”,但比原曲多了三分冷硬,像刀锋划过铜镜,余音带着金属的震颤。
符纸上的龙骨粉突然震颤起来,细粉如活物般微微跳动,发出极轻的“簌簌”声。
沈砚瞪大眼睛,见那些原本清晰的纹路竟随着琴音扭曲,在纸角显出几个若隐若现的小圈,像是被掩盖的共振节点,像被风吹散的星图中突然浮现的暗星。
林疏月的指尖顿在五弦上,素帕下的睫毛剧烈颤动:“他们的心跳……在琴音里睡着了。”她的声音发颤,指尖冰凉,“不是被强迫,是自己……自己松开了攥着命的手。”
苏晚照的脊梁骨突然泛起寒意,那寒意从尾椎一路爬升,像有蛇在皮下游走。
她想起山长房里那本被翻烂的《安魂曲谱》,想起学子们临睡前总说“山长的琴音让人心安”。
原来真正的禁术不是“燃心诀”,是那夜夜响起的“安魂调”——它像温水煮蛙,悄悄改写心智,让人在安宁中自愿焚灭心神。
她脑中飞速推演:琴音为引,音核为阵眼,灵压为燃料——三者共振,才能持续抽取心火。
而音核,必藏于藏书阁。
“去藏书阁。”她霍然站起,骨笔“当啷”掉在地上,清脆的响声在死寂的尸房里回荡。
沈砚立刻抄起火把,火光跃动,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,像三只奔向深渊的兽。
林疏月摸索着收起琴,将琴囊系在腰间,布囊摩擦腰带的声音细微而坚定。
三人冲进雨幕时,苏晚照的右眼只能看见模糊的黑影,但她的指尖比任何时候都敏锐——她沿着藏书阁残垣的裂痕一步步摸过去,雨水顺着断砖边缘滑落,冰凉如蛇信。
第三块断砖下的凸起硌得她指腹生疼,像按在一块埋了百年的骨钉上。
“在这儿。”她抠出块刻满符文的黑玉,入手冰得刺骨,寒气直透骨髓,仿佛握着一块来自地底的冥石。
沈砚接过黑玉时,掌心被冰得发红,像被烙铁反烫。
他望着苏晚照残缺的右眼,突然把黑玉塞进怀里:“我去熔了它。”他的声音里带着股狠劲,“用我的灵械火,加三钱寒铁屑,做成哑铃扣。”
苏晚照没拦他。
她知道沈砚的灵械火是用陨铁淬的,能烧化最硬的玄铁。
她转身看向林疏月,盲女的素帕已被雨水浸透,露出下面苍白的眼尾,像月光下枯萎的花瓣:“你听见山长房里的琴声了么?”
林疏月点头:“他在哭。”
山长书房的烛火确实在颤抖。
裴怀瑾握着茶盏的手在抖,茶汁溅在苏晚照放在案上的符图拓片上,晕开团深褐的污渍,像一滴凝固的血。
他盯着那幅倒悬烛火的图纹,喉结动了三动,突然“扑通”跪在地:“我只是想……”他的声音破了,“我女儿十四岁,死在瘟疫里。她最后抓着我袖子说‘爹,我冷’,可我连个暖炉都捂不热她的手……”
他从怀里掏出个褪色的锦囊,里面掉出截染血的红头绳——是小女孩扎辫子用的。
那红绳湿冷,带着铁锈般的腥气,“我查遍古籍,只有九灯引魂术能唤她回来。”他抬头时,老泪糊了满脸,“我拿自己的学生试,他们睡梦里把心火给我,不痛的……真的不痛的……”
苏晚照弯腰捡起红头绳。
那截红绳还带着体温,像根烧红的铁签扎在她掌心,烫得她指尖发颤。
她想起方才在尸房,那个最年轻的学子临终前攥着的,也是根类似的红头绳——山长把对女儿的愧疚,全化成了对他人的温柔刀。
夜雨再至时,鬼涎谷方向的黑芽已攀上县衙墙角。
苏晚照站在院中,颈间的哑铃扣微微发烫——那是音核残余的灵波被压制的征兆,像一枚埋在皮下的火种。
她抬手抚过左耳,那里再无任何声响;右眼睁开,世界像浸在雾里,沈砚的身影成了团模糊的暖光。
“阿姐?”沈砚的口型在她残缺的视野里晃动。
她笑了,伸手碰了碰他发梢的雨珠。
远处老林里,陶三爷站在树影下,半块青铜徽记在掌心发烫。
他望着县衙方向,喉结动了动,轻声道:“第七代行者……真的醒了。”
雨丝渐密,刺在青石板上发出细密的哀鸣。
苏晚照抬头看向鬼涎谷方向,那里的黑芽正隐隐结成门形轮廓。
她摸了摸颈间的哑铃扣,又碰了碰残缺的右眼——现在,他们听不见她,她也看不见他们。
可她比任何时候,都更清楚该往哪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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