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就是现在!”沈砚的喊声响在耳边,带着破音的嘶哑。
他像只蹿出去的猫,踩着祭坛的边角跃上井台。
最后一枚干扰针擦着苏晚照的发梢飞过,带起一缕发丝飘落,针尾的金属环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弧,“咔”地嵌进主铃底座。
七只铜铃同时震颤,发出的声响却和骨哨截然不同——像碎玉撞在青铜上,清冽里带着刺,直往人脑子里钻,每一声都像在清洗被污染的神经。
井底传来“咔嚓”一声。
黑雾突然凝成实质,裹着个血糊糊的东西砸在井边,溅起的泥点打在苏晚照小腿上,冰凉黏腻。
她看清那是个人——或者说,曾经是个人。
他的头骨凹陷下去,露出白花花的脑浆,身上缠着的蛛网般的东西泛着青黑,正滋滋往肉里钻,像活物在呼吸。
“活的!”沈砚扑过去,动作比仵作验尸还快。
他从怀里摸出改装过的气动止血锚,金属爪子轻轻扣住颅骨裂缝,另一只手转动气压泵的旋钮,发出“咯吱咯吱”的机械声,“忍着点,这泵是用我蒸包子的风箱改的,劲儿大了点——哎你别翻白眼,我昨天给你送的肉饼可搁了二两半五花肉!”
苏晚照看着他泛红的耳尖。
这小子平时总说“吃最重要”,此刻却连气都不敢喘,指尖抖得像筛糠,偏要拿肉饼当由头。
“有呼吸了!”陶三爷突然喊。
那俘虏的喉头动了动,虽然微弱,但确实是活的。
沈砚的额头抵着地面笑,发梢沾了血也不在意,倒像捡着了什么宝贝。
变故发生在这时。
阿箬突然挣开苏晚照的手,朝祭司冲过去。
她脚步踉跄,却带着股狠劲,双手重重拍在祭司肩上,发出“啪”的闷响,像拍在朽木上。
“你娘临死前说——”阿箬开口的瞬间,全场死寂。
她的声音沙哑,却每个字都咬得极清,像刀刻进石板:“别信神,信人。”
祭司的瞳孔缩成针尖。
他后退两步,撞翻了供桌,供果滚了满地,发出“咚咚”的闷响。
阿箬跟着上前,手指依次指向人群:“你爹说你太蠢,守着口破井当宝贝;你姐说你抢了她的嫁衣,活该夜里听见她哭;你儿子说你根本不配当爹,他掉进哭井时,你在吹骨哨。”
有个妇人突然瘫坐在地,捂着脸哭:“是……是我姐的声音,她死的时候我确实抢了她的嫁衣……”
“不!”祭司尖叫着去捂阿箬的嘴,“那是幻觉!是骨哨的邪术!”
“不是幻觉。”苏晚照把第六代的额骨放在祭坛上,“骨哨里存的,是你们亲人最后一口气的执念。你们以为在和神说话,其实是在听死人喊冤。”
柳婆子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边。
老仵作的手抚过《代行者录·残卷》的最后一页,朱砂笔在泛黄的纸页上落下两行字:“七未死,母将盲;六尚存,魂未亡。”她将书投进火盆,火焰“轰”地窜起幽蓝,映出井底扭曲的影子——那根本不是什么山神,是具浑身爬满黑鳞的怪物。
苏晚照摸出从俘虏口中取出的黑晶。
那东西刚触到系统终端,识海就炸开刺目的红光:“反向追踪启动,信号源锁定——北境·鬼涎谷,距离八十里,行进中。”
她想起药母那封血书里的“魂炉信标”,终于明白对方为何总追着自己不放。
这次,不是追踪,是来“收”她了。
撤离是在半夜。
村民们自发抬着伤员,连祭司都抱着那卷烧剩的《代行者录》,像抱着什么烫手山芋。
火光渐熄,余烬飘散,像一群灰蝶飞向黑暗。
沈砚没跟大部队走。
他坐在哭井边,用炭条在石头上画塔——九层,顶层嵌着赤晶,和他总盯着看的机械神殿图册里的塔很像。
炭灰沾在他指尖,像凝固的夜。
“我是不是……”他突然开口,声音轻得像风,“也被人做过哨?”
苏晚照站在他身后,手里攥着枚新制的铜铃。
铃内的微型符文是她照着系统里的蒸汽图纸刻的,刻的时候手一直在抖——她怕沈砚真的和那些骨哨有关。
“你不是哨。”她蹲下来,把铜铃塞进他掌心,金属的凉意渗入皮肤,“你是能砸碎所有哨的人。”
远处山道传来细微的“滋滋”声,像蛇在枯叶上爬行。
苏晚照抬头,看见黑雨正从天际漫过来,细密如针,落在枯骨上冒起青烟,发出“嗤嗤”的轻响。
雨幕尽头,一顶黑轿静静停着,轿帘被风掀起一角,露出只覆满细鳞的手。
那手的指尖悬着一滴黑血,“啪”地落进泥土里,像颗种子,正在生根。
沈砚握紧了铜铃。
他的掌心有上午急救时蹭的血,混着炭灰,在铃身上印出个模糊的掌印,像一枚未完成的誓约。
“姐。”他突然说,“等抓了那黑轿里的人,我要给你蒸笼肉饼。要最大的,二斤肉的。”
苏晚照笑了。
她望着黑雨里越来越清晰的轿帘,把青铜刀又往腰里按了按。
第六代的骨头还在她怀里,带着体温。
“好。”她说,“我要加双份葱花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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