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沉的呓语断断续续,每一次含糊的吐露,都像一把钝刀在林溪心上划过。
然而,现实的压力比精神上的重负来得更为急迫。安全屋的医疗补给,尤其是陆沉急需的特效抗生素和能够压制污染扩散的高阶舒缓剂,已经见底。他伤口的恶化速度超乎想象,单凭安遥留下的基础药品和她的共感疏导,无异于杯水车薪。
“我必须出去一趟。”林溪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异常干涩。她看向守在门口,如同礁石般沉默的老舵。
老舵浑浊的眼珠动了动,目光扫过昏迷的陆沉,最终落在林溪写满疲惫与决绝的脸上。
他没有劝阻,只是用沙哑的喉咙挤出几个字:“外面,眼睛多了,小心‘水鬼’。”
“水鬼”,是旧港阴影世界里对“深渊之眼”底层成员的蔑称,他们像依附在腐船上的贝类,无处不在,嗅觉灵敏。
林溪深吸一口气,将体内翻涌的不适感强行压下。她脱下沾染血污的外套,从陆沉的行囊里找出一件他的深色冲锋衣换上,宽大的兜帽能有效遮掩面容。又将那枚刻有鲸歌符号的旧银币小心塞进贴身的衣袋,冰冷的触感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定。最后,她检查了一下别在腰后的、从废弃工厂捡来的沉重扳手——这是她目前唯一的“武器”。
推开安全屋隐蔽的入口, 林溪压低兜帽,将自身的存在感降至最低。她不敢频繁动用共感能力,那代价她已无法轻易承受,只能依靠纯粹的观察和陆沉此前教导的潜行技巧。她避开相对开阔的地带,在堆积如山的废弃轮胎、生锈的集装箱和破烂的渔网之间穿行。空气中弥漫的不仅仅是物质的腐败气味,还有一种无形的、令人心神不宁的压抑感,那是高浓度精神污染残留形成的“环境低语”,无声地侵蚀着每一个踏入此地的生灵。
她注意到墙壁上新出现的涂鸦——用暗红色颜料潦草画出的、扭曲的滴血眼睛图腾,比之前看到的更加密集,仿佛某种不祥的标记或者警告。偶尔有穿着不合身雨衣、眼神空洞麻木的居民匆匆走过,对她这个陌生人投来警惕的一瞥,便迅速消失在巷道的深处。一切都预示着,旧港的暗流正在变得汹涌。
几经周折,凭借记忆和老舵模糊的指引,林溪找到了“锈锚”酒吧的后巷入口。这里并非寻常的酒馆,而是旧港黑市的一个重要枢纽。入口处伪装成一个废弃的锅炉房,厚重的铁门上布满了锈迹和划痕。
她按照某种特定的节奏,轻重不一地敲击铁门。门上一个小窗无声滑开,一双布满血丝、充满戒备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。
“买药,”林溪压低声音,刻意改变了一点声线,“麦老板介绍的。”她报出了陆沉告诉她的一个代号。
短暂的沉默后,铁门发出沉重的“嘎吱”声,向内打开一条缝隙。一股混杂着劣质酒精、汗臭、霉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、类似电路烧焦又带着腥甜的气息涌出,让林溪的胃部一阵翻腾。
内部空间比想象中要大,但异常低矮压抑。昏黄的灯泡在沾满油污的电线上摇晃,投下晃动的人影。几张破旧的桌子旁,零星坐着些面目模糊的顾客,低声进行着不可告人的交易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寂静,连咳嗽声都显得压抑。
林溪被引到最里面一个用厚重帆布隔开的小隔间,麦老板就坐在一张堆满各种杂物的桌子后面,他依旧穿着那件不合身的、油光锃亮的西装,手指间夹着一支粗大的雪茄,但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,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。他肥胖的脸上挤出一个职业性的贪婪笑容,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虑。
“稀客啊,”麦老板的声音带着旧港特有的、被烟酒浸透的沙哑,“上次一别,我还以为两位已经…呵呵,远走高飞了。”
林溪没有理会他的试探,直接切入主题:“我需要特效抗生素,还有最高品质的抗污染舒缓剂,能压制深层神经污染的那种。”
麦老板的小眼睛眯了起来,精明的光在闪烁:“小姑娘,你要的可是紧俏货,尤其是现在这个…敏感时期。价格嘛…”
林溪将一样东西放在桌上,那不是钱,而是一小块从“鲎壳”仓库带出的、非金非铁的奇特金属碎片,表面有着不规则的能量纹路,触手冰凉。
麦老板的目光瞬间被吸引,他拿起金属碎片,对着昏暗的灯光仔细查看,手指甚至有些微微颤抖。“…这是‘星尘’合金?‘那边’实验室流出来的东西…”他深吸一口气,放下碎片,重新看向林溪时,眼神变得复杂了许多,“看来你们真的捅了马蜂窝了。”
他不再废话,从桌子底下摸出一个小型冷藏盒,打开,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几支药剂。“抗生素,黑市价,翻三倍。舒缓剂…”他拿起一支泛着微弱蓝色荧光的安瓿瓶,“‘深海甘露’特供版,一支,换你手上那玩意的一半。”
林溪知道“深海甘露”是黑市上对抗污染药剂的统称,安遥和陆沉都警告过其危险性。但此刻,她别无选择。她强忍着心中的厌恶,点了点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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