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全屋的门在身后无声合拢,将旧港夜雨的潮湿与喧嚣隔绝在外。林溪扶着陆沉,踉跄着踏入这片短暂的安全区。
这是一处经过巧妙伪装的旧港地下空间,由废弃的潜艇维修管道改造而成。穹顶不高,裸露的金属管道纵横交错,如同某种巨大生物的冰冷内脏。几盏功率不高的应急灯投下惨白的光,在潮湿的、泛着金属光泽的地面上切割出片片阴影。角落里堆放着一些蒙尘的器械箱和密封桶,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,勉强维持着呼吸。
守屋人是个被称为“老铁头”的沉默男人,年纪约莫五十上下,皮肤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,左眼戴着黑色眼罩,露出的右眼眼神浑浊却锐利,像习惯了黑暗的鱼。他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,动作却异常麻利。看到陆沉的状况,他仅存的右眼瞳孔微缩,没有说话,只是迅速从角落一个上了锁的铁柜里取出一个便携医疗箱。
“把他放平。”老铁头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生锈的金属摩擦。林溪依言,小心翼翼地将陆沉安置在铺着防水布的简易床铺上。陆沉已经彻底失去意识,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。
老铁头检查伤口时,眉头拧成了疙瘩。他用镊子小心翼翼地从医疗箱里取出一个特制注射器,里面是某种浑浊的血清。“不是普通毒素,”他言简意赅,“是‘那边’的东西,混合了生物污染和精神侵蚀。这血清只能暂时压制,延缓扩散,救不了命。”
冰冷的针头刺入陆沉颈侧的静脉,浑浊液体被缓缓推入。几乎立竿见影,陆沉身体轻微地抽搐了一下,伤口处幽蓝光芒的蔓延速度似乎真的减缓了一丝,但他整体的生命气息依旧如同风中残烛。
“必须找到‘银手’安遥,”老铁头收起注射器,语气没有任何起伏,“只有她,可能知道怎么处理这种层级的污染。我这里的设备,只能吊着他一口气。”
林溪的心沉了下去。安遥,那个毒舌却技艺高超的黑市医生,守秘人的传承者。她确实是最佳选择,但旧港如此之大,危机四伏,去哪里找她?更何况,他们现在如同困兽,外面不知道有多少“深渊之眼”的爪牙在搜寻。
仿佛看穿了她的忧虑,老铁头补充道:“我有办法联系她,但需要时间。而且,动静不能太大。”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紧闭的金属门。
就在这时,陆沉似乎因血清的刺激,在昏迷中发出一声极轻的、痛苦的呻吟。他无意识地侧过头,脖颈上一条细链滑出衣领,末端挂着一个古朴的金属吊坠。吊坠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,反射出黯淡的光泽。
林溪下意识地伸手,想将那吊坠塞回他衣内,指尖却在触碰到的瞬间,一股微弱却尖锐的情绪碎片如同冰针,猝不及防地刺入她的脑海——那是陆沉潜意识深处最执拗的守护。
碎片纷乱,夹杂着孩童压抑的哭泣、冰冷的玻璃反光、还有……一张模糊却温柔的女性面孔。紧接着,是一张更为清晰的影像——一张泛黄的老照片。照片上,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(正是陆沉母亲苏瑾年轻时)站在“星尘号”宏伟的甲板上,海风吹拂着她的长发,她的笑容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空洞。而在她身后半步,站着年轻许多的陆振海,脸上带着看似温和,眼底却深藏算计的微笑。
这影像一闪而逝,却像一道惊雷在林溪脑中炸开。陆沉的母亲,果然从一开始就与“星尘号”,与陆振海,与这纠缠一切的源头紧密相连!陆沉所有的调查、所有的挣扎、甚至他最初接近自己的动机,都源于此——源于这张照片所定格的那个瞬间,那个被精心掩盖的、悲剧的起点。
她猛地缩回手,心脏狂跳,呼吸急促。这意外的共感接触,加上连日来的精神透支和“低语”的持续骚扰,让她的视野边缘再次泛起那些熟悉的、瓷器裂纹般的细密虚影,左臂的麻木感也隐隐加重。
老铁头敏锐地注意到了她的异样,浑浊的独眼审视着她。“你的状态也不好。”他陈述道,“过度使用那种‘感知’,代价不小。在这里,尽量收敛。”
林溪点了点头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她走到一旁的水槽边,用冷水拍打脸颊,试图驱散脑中的晕眩和幻象。冰冷的水珠顺着下颌滑落,稍稍缓解了精神上的灼热感。她看着镜中自己苍白憔悴、眼带血丝的脸,又看向床上生命垂危的陆沉,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强烈的决绝同时涌上心头。
不能再被动等待了,安遥是希望,但她们不能把所有赌注都押在渺茫的联络上。
她转向老铁头,声音因疲惫而沙哑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:“联系安遥,需要我做什么?或者,这里有没有‘深渊之眼’或‘远洋’在旧港的据点分布图?哪怕是旧的也行。我们不能只等着。”
老铁头沉默地看了她几秒,那眼神似乎在评估她的决心和剩余价值。最终,他走向角落一个布满灰尘的控制台,敲击了几个按钮,一个模糊的、布满雪花的旧港地下管网结构图出现在屏幕上,一些区域被标记了红色的叉或问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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