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嫣然的状态更是时好时坏,起伏不定。有一次,她脚下被藤蔓一绊,整个人向前扑倒,眼看就要摔个结实,王悦之眼疾手快,也顾不得自身伤势,猛地伸出右手死死拉住了她的胳膊。巨大的惯性让两人一同踉跄了几步,王悦之左肩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,让他眼前一黑。陆嫣然跌入他怀中,靠在他相对完好的右肩上,剧烈地喘息着,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混合着血腥、汗水和泥土的气息,竟莫名感到一丝奇异的安心。她扯了扯嘴角,露出一抹苦涩至极的笑容,气若游丝地说道:“王悦之……这次……要是能活着回去……你欠我的……可就……真的太多了……怕是你这辈子……都还不清……”
王悦之感受着她身体的冰冷与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,荒野的风吹动她散乱的鬓发,王悦之低头看着她苍白憔悴却依旧难掩清丽轮廓的侧脸,心中某处柔软的地方仿佛被轻轻触动。沉默片刻,低声道:“嗯,我记着。”
短短三个字,却让陆嫣然怔了一下,随即闭上眼睛,不再说话,只是抓着他衣袖的手,微微紧了些。
日夜兼程,风餐露宿。靠着顽强的求生意志和彼此微弱的支撑,他们竟真的熬过了一天又一天。
第三日黄昏,残阳如血,将西边的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绛红。他们在一处勉强能够避风的山坳里停下稍作喘息。王悦之正用浸湿的布条给陆嫣然更换额头上用于降温的湿布,她的体温时而滚烫,时而冰凉,极不稳定。就在这时,一直昏迷不醒的墨林,忽然发出一声悠长而痛苦的呻吟,眼皮颤动了几下,缓缓睁开了眼睛。
这一次,他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涣散无光和深陷梦魇的恐惧,虽然依旧虚弱不堪,眼底却终于有了几分久违的清明与理智。
“王……王公子?陆姑娘?”他看清了围在身旁的两人,声音沙哑干涩,如同破旧的风箱。
王悦之和陆嫣然皆是一惊,随即涌上一股喜悦,立刻凑近过去。
“墨林兄,你终于醒了!”王悦之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,连忙将水囊递到他唇边,“感觉如何?”
墨林就着他的手,贪婪地喝了几大口清水,清凉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,让他精神稍振。他环顾四周,当目光掠过远处地平线上那隐约出现的、带有明显刘宋军镇风格的夯土城墙轮廓时,眼中骤然爆发出激动与难以置信的光芒。
“我们……我们真的逃出来了?离开了……那个鬼地方黑风坳?”他的声音带着颤抖,仿佛仍在确认这不是又一个虚幻的梦境。
“是,我们逃出来了。前面那座坞堡,应是边境军镇‘历阳坞’,我们正要去那里寻求庇护。”王悦之肯定地点头,尽管他自己也已是强弩之末。
墨林闻言,长长地、彻底地舒出了一口气,仿佛一直压在心头、重逾千斤的巨石终于被挪开。然而,他的脸色随即又变得无比凝重起来,目光扫过王悦之染血的肩头和陆嫣然眉宇间的黑气,沉声道:“王公子,陆姑娘,多谢二位舍命相救!此恩此德,墨林没齿难忘!但……黑风坳发生之事,牵连甚广,事关天下苍生气运,那幽冥煞核更是关键之物!我必须立刻将消息禀报师门!迟则生变!”
“我们此行,正是要护送你和……那东西,安全返回琅琊阁。”王悦之接口道,语气平稳,“只是我等皆伤势沉重,行程缓慢,拖延至今,方才抵达此地。”
墨林挣扎着,用手臂支撑起上半身,急切道:“历阳坞!历阳坞内就有我们琅琊阁设立的一处秘密联络点!我们可以去那里求助!那里的主事之人认得我,定能给予我们庇护,并将消息最快传回阁中!”
这个消息,对于在绝望中跋涉的三人而言,无异于漆黑的夜空中骤然亮起的北斗星辰,是绝境中看到的生机!
王悦之和陆嫣然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的希望光芒。有了琅琊阁的据点接应,他们就能得到及时的医治和安全的庇护,也能以最快的速度,将黑风坳的惊变和幽冥煞核的消息传回琅琊阁。
休整片刻后,得知生路在前,三人的精神都振奋了不少。在墨林清晰的指引下,他们调整了方向,不再直趋历阳坞正门,而是转向坞堡西侧那一片看起来鱼龙混杂、屋舍连绵的平民聚居区行去。
日落西山,最后一丝余晖收敛殆尽,暮色如墨般渲染开来。他们终于拖着几乎散架的残躯,抵达了一片看似毫不起眼的民居前。这里的房屋低矮陈旧,巷道狭窄曲折。墨林示意停下,他强撑着精神,仔细观察了其中一扇木门旁边一个刻画得极其隐蔽、如同孩童随手涂鸦般的标记,确认无误后,才向王悦之点了点头。
王悦之会意,上前一步,依照墨林事先嘱咐的节奏,抬手叩响了门环。
笃——笃——笃——
三长两短,声音在寂静的巷弄中显得格外清晰。
片刻等待后,木门“吱呀”一声,被人从里面拉开一条狭窄的缝隙,一张布满皱纹、眼神却锐利如鹰的老者面孔露了出来,在暮色中警惕地打量着门外这三个狼狈不堪、血污满身的不速之客。
小主,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