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强压下心中的万丈波澜,目光再次落在地图上。此刻,完全显现的地图边缘,还浮现出了几个极小的标记和注解,分别标注着“隐瀑,下有暗漩,需千斤坠直下三丈”、“石髓洞,内有迷踪阵,步法依北斗”、“千竹径,伏有乙木青气,惧火”等字样,显然是先祖精心留下的、通往观星台地宫的具体路径与关键提醒。
陆嫣然也凑近细看,越看秀眉蹙得越紧,低声道:“这地图确实比之前详尽太多了,连隐秘路径和可能的机关阵法都标出来了。但这‘三才封禁’听起来就复杂麻烦,稍有差池便前功尽弃…而且…”她抬起头,眼中带着难以置信,“真经竟然只是残篇?还分成了四部分?中岳名山?南海归墟?昆仑秘境?这…这要找到何年何月?”
就在这时,一直沉默旁观,目光偶尔扫过绢帛上浮现文字的苏挽云,忽然伸出纤长白皙、指尖却沾染了些许颜料痕迹的手指,精准地点在地图边缘那个新浮现的“隐瀑”标记之上,语气依旧平淡无波:“此处,‘隐瀑’,是条捷径,可绕过地面上三处明关、五处暗门,直抵观星台后山。但瀑布之下并非深潭,而是中空暗河入口,水流冲击力极大,且伴有天然形成的旋转暗漩,吸力惊人。寻常水性或闭气功夫皆不可渡,需以极精纯的‘千斤坠’功夫,对抗水流漩涡,垂直下沉约三丈,方能触及那隐藏在漩涡之下的暗道入口。”她顿了顿,仿佛在回忆什么,补充道,“那入口被水草与钟乳石遮掩,颇为隐蔽。”
王悦之闻言,猛地抬起头,看向苏挽云,眼中充满惊诧与探究:“苏姑娘…如何得知得如此详尽?连暗漩深度、入口情状都…” 这已经超出了普通游历所能知晓的范畴。
苏挽云收回手指,拿起案上一块素白丝帕,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并不存在的灰尘,语气毫无起伏:“约莫三年前,我为临摹一幅据说失传已久的《琅琊山水古阵图》真迹,曾依据零星记载,独自踏遍琅琊山及其周边百里山川,核对地势走向,印证古阵残留气机。漏壶谷亦在其中。曾在此瀑布下感受水脉流转,差点被那暗漩卷入深处。”她抬眸,目光清冷地扫过绢帛上关于经书分为四篇的文字,眼中闪过一丝了然,“原来如此…《黄庭中景经》分为‘神运’、‘地脉’、‘注生’、‘化虚’等多篇的古老传说,竟是真的。难怪古籍中记载,历代不乏惊才绝艳之士凭部分残篇名动一时,却最终都如流星划过,无人能凭此经修至传说中‘黄庭景成,与道合真’的大成境界。”她的话语中,带着一种纯粹基于知识考据的确认,而非仅对王悦之遭遇的感慨。
王悦之心中一动,仿佛抓住了一根稻草,连忙追问:“苏姑娘似乎对《黄庭中景经》的传承与秘辛,知之甚详?”
苏挽云微微颔首,走到一侧的多宝格前,目光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典籍卷轴,随手从一叠泛黄的笔记中抽出一本,翻到某一页,递到王悦之面前。只见上面以极其工整秀丽、却缺乏个人情感的笔迹,绘制着简单的三才结构图,旁边还有密密麻麻的批注,引用了不下十种不同古籍中的相关记载。“琅琊阁藏书中,有关黄庭一脉的散碎记载不少,我因需考证古画中人物修炼姿态、气韵表现,曾涉猎整理过。四篇合一,据《云笈七签》残卷提及,能窥见生死轮回之秘,化体内虚景为真实洞天,神游太虚,干涉现实。不过,”她合上笔记,放回原处,语气依旧平淡,“正如你先祖所言,数百近千年来,从未有确切记载表明有人真正集齐过四篇。你王氏先祖能机缘巧合得到并保留下‘神运篇’,已属莫大机缘,足见你家族与此经渊源匪浅。”
她顿了顿,似乎又想起了什么,走到另一排书架,指尖划过书脊,最后停在一卷名为《海国异闻录》的兽皮卷上,但并不抽出,只是淡淡道:“‘地脉篇’应于中岳,地处中原,当便于探寻。关于‘注生篇’可能在南海归墟的线索,此书第三卷‘鲛人篇’末尾,有段记载提及归墟之眼附近时有生机异象,伴有奇异吟唱,或可参考。至于昆仑秘境…”她微微蹙眉,摇了摇头,“阁中相关记载更为虚无缥缈,多与神话传说混杂,难辨真伪,你若有意,可自行去‘星象秘苑’查阅《穆天子传》古本及历代注疏,或有一线线索。”
她这番言语,完全是一个博闻强识的学者在分享典籍资料,而非一个江湖同道在提供帮助,逻辑清晰,引经据典,却始终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疏离之感。
王悦之心中却是翻江倒海,既有对前路艰难的沉重,也有对苏挽云学识渊博的敬佩,更有一丝庆幸。他深吸一口气,再次郑重拱手,深深一揖:“苏姑娘博闻强识,学究天人,今日指点,恍若迷途暗夜得见灯盏,悦之感激不尽!此情此谊,必当铭记!”
苏挽云却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,仿佛驱赶一只并不存在的飞虫,转身又拿起那支细笔,目光重新落回她的《夜雨竹林图》上,注意力完全沉浸到了笔墨浓淡、气韵流转的世界之中,仿佛刚才那一番足以震动天下的秘闻探讨,还不如她画中亭角那一笔微末的渲染来得重要。她口中甚至无意识地低声喃喃,似乎在推敲画理:“此处水汽渲染仍欠一分通透…需再调些许花青,极淡极淡方可…”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