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嫣然好奇道:这却是为何?
此乃五斗米道的符箓印记。苏挽云眸光清亮,江南士族最重名讳,偏偏这字世代不避。可见在彼等眼中,此字已非凡俗名号,而是通玄证道的符印。
她忽然转向王悦之,令先祖逸公将黄庭中景真经线索暗藏于秘图之内,想必也是沿袭了葛洪葛仙公道隐玄微,不可轻示的遗训?
王悦之闻言一震:姑娘连葛仙公与先祖的渊源都知道?
苏挽云唇角微扬,似雪后初霁。她又从架上取出一卷《抱朴子》,翻至《明本》篇:葛仙公谓道者儒之本也,儒者道之末也。观令先祖行事,处处暗合葛仙公三才既肇,道化乃行的玄理。这隐写之术,以三才为基,五行相生,正是遵循了大道至简、返璞归真的要义。
她顿了顿,目光掠过王悦之腰间的佩剑,又道:昔年羲之公修习的,乃是经葛仙公革新的正统五斗米道,讲究忠孝仁信为本。这与五斗米教邪宗那等专行杀戮之事的邪魔外道,自有云泥之别。
王悦之闻言,想起家族典籍中记载的往事,不禁神色一黯:姑娘所言极是。据说当年五斗米教邪宗教主孙恩作乱时,凝之公便是因坚守正道,不肯与邪宗同流合污,才遭了毒手......
苏挽云轻轻颔首,从书架上取出一卷《晋书》,翻至记载孙恩之乱的篇章:那孙恩自称继承天师道统,实则曲解教义,专行暴虐之事。他率众攻破会稽时,凝之公本可避祸,却因坚守忠孝仁信的道训,誓与城池共存亡,这才......
她说到这里,忽然顿住,目光落在王悦之包扎的左肩上:公子这伤势,看来也是与邪宗交手所致?
王悦之苦笑道:正是。前几日在琅琊祖宅遭遇地藏宗埋伏遇袭,险些丧命。
苏挽云若有所思:地藏宗这些年来四处搜寻各派秘传,其行事作风,与当年的孙恩邪宗如出一辙。公子此去寻经,还需多加小心。接着轻叹一声,琅琊王氏与五斗米教邪宗结下血海深仇,我想这也是令先祖逸公为何要将真经秘藏的原因之一。
这一番话如醍醐灌顶,王悦之只觉得胸中豁然开朗,对先祖的良苦用心有了更深的理解。他深深一揖:听姑娘一席话,胜读十年书。
苏挽云说罢这些道统渊源之后,恢复了之前的淡漠,淡淡道:“所需何药?”她直接切入主题,再无寒暄之意。
王悦之收敛心神,拱手道:“有劳苏姑娘。需借赤茎蓼晨露少许,百年桃木向阳枝所烧灰烬一撮。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,“此外,还需一方静室与玉杵臼用以研磨调配。”
苏挽云听罢,也不多问,只偏过头对旁边侍立的一名青衣小童吩咐道:“去,‘澄心潭’北岸第三丛赤茎蓼下,取今日寅时三刻收集的青玉瓶露水;再去‘藏香阁’丙字柜第七格,取那个标注‘甲子年雷击桃木心灰’的锡罐,用玉匙取三勺置于白玉瓶中。”她语速平缓,指示却清晰无比,连赤茎蓼的具体位置、露水收集的时辰、桃木灰的年份来历都分毫不差。吩咐完毕,她才看向王悦之,“玉杵臼案角那套白色的便是。至于静室,”她抬手指向侧边一扇雕花木门,“里面无人,器具洁净,自去可用。”
行事干脆利落,指令精准,对材料特性、存放位置了如指掌,显露出近乎苛刻的专注与惊人的记忆力,却再也懒得半句客套。
王悦之心中暗赞此女不凡,道谢后,便与陆嫣然走入那间静室。室内果然陈设简单,一桌一凳,四壁空空,但打扫得一尘不染。桌上摆放着一套洁白无瑕、温润细腻的玉制药杵药臼,擦拭得光可鉴人。
不多时,那小童便捧着两个小玉瓶轻轻走入,动作轻盈利落。一瓶盛着清澈微带青绿的露水,凑近细闻,有一股极淡的、带着晨间草木特有的清凉气息;另一瓶则是细腻的灰白色粉末,隐隐透着一股温暖干燥的灼阳之气,正是百年桃木灰。
王悦之先小心翼翼地将那枚流光溢彩、蕴含至阳之气的朱砂晶置于玉臼之中,深吸一口气,开始缓缓研磨。这朱砂晶质地异常坚硬,远非普通朱砂可比,他重伤未愈,内力运转不畅,单凭手臂气力,研磨起来十分艰难,不过片刻,额角便再次渗出细密的冷汗,呼吸也略显急促。
陆嫣然在一旁看得清楚,默默伸出纤手,轻声道:“你伤势未愈,让我来。”
王悦之略一迟疑,见她目光坚定,便不再推辞,将手中的玉杵递了过去。陆嫣然接过玉杵,体内精纯内力缓缓运转,指尖透出一股阴柔却绵长持续的内劲,力道控制得妙到毫巅。只见那玉杵在她手中仿佛活了过来,沿着玉臼内壁飞快而均匀地旋转、碾压、研磨,发出细微而稳定的“沙沙”声,效率顿时大增。她神情专注,动作行云流水,竟也带着几分独特的韵律之美。
王悦之看得入神,忽然听得外间传来苏挽云清冷的声音:研磨朱砂,须得阴阳之力兼蓄,暗合九宫八卦之理。陆姑娘这般手法,倒是与洞玄一脉的回风拂柳功有异曲同工之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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