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沉得发凉,宫灯在廊下投出一圈昏黄的光晕。小禄子从西角门绕进来时,脚步比平日轻了几分,衣袖微鼓,像是藏了什么。
他没进正殿,而是径直走向暖阁侧门,叩了两下。
沈知意正在灯下翻一本《内务录》,听见动静抬眼,只微微颔首。小禄子闪身而入,反手掩上门,从袖中取出一封泛黄的信,火漆印已裂,却是沈家独有的梅花纹。
“周大人让奴才亲手交您。”小禄子压低声音,“说是……南阁那边动了。”
沈知意指尖一顿,未接信,先问:“他可还说了别的?”
“只说三日内必有弹劾,请您早做提防。”
她这才接过信,展开只看一眼,便合拢握在掌心。纸上八字——“风起南阁,三日将劾”,字迹潦草,却出自周显亲笔。她盯着烛火看了片刻,轻轻吹熄了边上一支快要燃尽的蜡烛。
“去请侧妃来,就说我想看看新裁的秋裳。”
小禄子应声退下。
沈知意起身走到柜前,拉开暗格,取出一枚铜钱,与秦家那枚边缘磨损的如出一辙。她摩挲片刻,又放回去,顺手换了件素青褙子,坐回案前,翻开账册,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。
不多时,秦凤瑶大步进来,披着深色斗篷,肩头还带着夜露的湿气。“这么晚叫我,可是出了事?”
“坐下说。”沈知意递过一杯热茶,“先暖暖身子。”
秦凤瑶不接茶,只盯着她:“你手里那封信,是谁送来的?”
“周詹事的人。”
“他又告密?”秦凤瑶皱眉,“上回他装模作样替咱们传话,结果差点让李公公摸到膳房门口。”
“这次不同。”沈知意把信推过去,“是冲我父亲来的。”
秦凤瑶扫了一眼,脸色立刻变了:“弹劾?谁敢动老翰林?他在朝中清名几十年,连皇帝都称一声‘端方君子’!”
“正因为如此,才最危险。”沈知意声音很轻,“越是干净的人,越容易被人泼脏水。他们不会说他贪,也不会说他渎职,但会说他‘结党’、‘偏私’、‘把持科场’——只要沾上一个字,就足以让他罢官去职。”
秦凤瑶猛地站起:“那还等什么?我去朝堂外擂鼓鸣冤!”
“坐下。”沈知意伸手按住她手腕,“你现在出去,就是给他们递刀子。他们巴不得我们乱,巴不得沈家孤立无援。可你要记住,我父亲不是一个人在朝中,他是整个文官清流的一面旗。若这面旗倒了,太子背后的根基也会动摇。”
秦凤瑶咬牙:“可就这么看着他们动手?”
“不是看着。”沈知意目光沉静,“是要让他们知道,动沈仲书,等于动东宫。而动东宫——”她顿了顿,“就得问问秦家五千边军答不答应。”
秦凤瑶呼吸一滞。
沈知意继续道:“贵妃被禁足,李嵩缩在京营不敢妄动,但他们残党还在。这一击,是垂死反扑,也是试探。他们想看看,东宫在没了外患之后,会不会松懈,会不会自乱阵脚。”
“所以你不能慌。”秦凤瑶缓缓坐下,“你要让他们觉得,一切如常。”
“正是。”沈知意点头,“明日你派人回一趟府里,不必见人,只需悄悄递个口信,让我母亲安心。另外,查一查这几日进出南阁的官员名单,尤其是那些平日不显山露水的御史和给事中。”
“我亲自去安排。”
“别露痕迹。”沈知意提醒,“你现在是侧妃,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。派个不起眼的小太监,走杂役通道,用旧衣包着银角子送进去,就说是我赏给厨房的节礼。”
秦凤瑶点头:“明白。”
两人正说着,外头传来脚步声。小禄子掀帘进来,身后跟着萧景渊,手里端着个青瓷碗,热气袅袅。
“你们在这儿谈事?”萧景渊笑吟吟地走进来,“正好,我刚调了碗杏仁茶,加了点桂花蜜,说是知意你喜欢的味道。”
沈知意立刻起身:“殿下怎么亲自端来了?”
“闲着没事。”萧景渊把碗放在案上,“再说,你总说我懒,连碗茶都不愿端。今儿我就勤快一回。”
秦凤瑶瞥了眼那碗茶,哼了一声:“殿下这手艺,怕是连奶香酥都要甘拜下风了。”
“那是自然。”萧景渊得意,“我昨夜翻了半本《糕饼谱》,才知道原来桂花蜜要在沸水前一刻加入,才能锁住香气。你说是不是,小禄子?”
小禄子连忙点头:“是是是,殿下说得极是,奴才尝着也觉得……哎哟!”他脚下一滑,托盘歪了半寸,却被他迅速扶正,“差点打翻了!”
沈知意低头接过茶碗,轻轻吹了口气,抿了一口,笑道:“甜淡适中,果然是用心了。”
萧景渊满意地坐下:“我就说嘛,吃喝之事,最见功夫。治国哪有这么难?”
秦凤瑶忍不住笑出声:“殿下要是把这份心思用在政事上,早就是一代明君了。”
“明君多累啊。”萧景渊摆手,“我只要吃得香、睡得稳,身边人都平安,就够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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