庭院内,死寂无声。
月华如霜,静静地流淌在青石板上,也流淌在那七具尚有余温的尸体上。浓郁的血腥味与庭院中花草的清香混合在一起,形成了一种诡异而又凄美的气息。
弄玉跪坐在原地,娇躯僵直,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,倒映着眼前这道神魔般的玄色背影,瞳孔深处,是还未褪去的极致震撼与茫然。
她的人生,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里,经历了从深渊到天堂,再到神域的剧烈颠覆。
赴死的决绝,被死亡降临的恐惧所取代。
而那份恐惧,又被一场如诗如画的杀戮盛宴,彻底碾碎,升华为一种凡人仰望神明时,最原始的战栗与崇拜。
她的大脑,至今仍是一片空白。
就在此时,那道伟岸的身影,缓缓转了过来。
江昆的目光,平静地落在她那张因震惊而失神,却更显楚楚动人的绝美脸庞上。他嘴角的弧度很淡,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了几粒恼人的尘埃,而非瞬息间夺走了七条鲜活的生命。
“现在,没人打扰了。”
他开口,声音依旧是那般平静磁性,却像是一道温暖的溪流,淌过弄玉冰封的心湖,让她僵硬的身体,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颤。
没人……打扰了?
弄玉的思绪,终于从那场震撼的杀戮中,被拉回了现实。她看着眼前的男人,看着他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吞噬星辰的眸子,心中猛地涌起一个念头。
他……是为了我?
是为了我这即将凋零的生命,为了我这即将成为绝响的琴音,才于这深夜降临,杀尽宵小?
这个念头一生出来,便如疯狂滋生的藤蔓,瞬间缠绕住了她的整个心脏,让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。
江昆没有再多言,只是迈开脚步,缓缓向她走来。
他的步伐不疾不徐,每一步落下,都像是踩在了弄玉心跳的鼓点上。
他身上的气息,早已没了方才那冻结灵魂的杀意,转而化作一种如春风般温润,却又如山岳般厚重的奇特气场。
他走到汉白玉石桌前,停下脚步,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旧跪坐在地的绝代佳人。
他的目光,没有半分淫邪,只有一种纯粹的、仿佛顶级鉴赏家在欣赏一件传世珍宝般的专注与……欣赏。
他缓缓伸出了自己的右手,手掌宽厚,指节分明,在月光的映照下,仿佛是由暖玉雕琢而成。
那只手,就这么静静地悬停在弄玉的面前。
“起来吧。”
江昆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量。
“你的膝盖,不应该跪在冰冷的地上。你的双手,也不应该沾染阴谋的血腥。”
弄玉的睫毛,剧烈地颤抖起来。
她抬起头,泪眼婆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,看着他那张俊美得不似凡人的脸庞,看着他那双仿佛能洞悉自己所有悲苦与不甘的眼睛。
从小到大,所有人都只称赞她的琴艺,将她视为一件可以取悦他人的精美乐器。
左司马刘意,将她当做刺杀政敌的棋子。
大将军姬无夜,将她当做即将到手的玩物。
就连她自己,也已经接受了这件“乐器”即将破碎的命运。
可从未有那么一个人,像眼前这个男人一样,告诉她——
你的膝盖,不该跪地。
你的双手,不该染血。
这简简单单的两句话,却像是两道开天辟地的惊雷,狠狠劈开了她用宿命论构筑起的坚硬心防,让她内心深处那份对“作为一个人”而活着的渴望,彻底暴露出来。
她想起了自己幼时在母亲的教导下,第一次抚摸琴弦时的欣喜。
想起了为了练好一首曲子,十指被磨出血泡时的坚持。
想起了母亲临终前,拉着她的手,含泪嘱托她“一定要让你的琴音,名动天下”的期望。
她做到了。
她的琴音,名动新郑,冠绝韩国。
可这带给她的,不是荣耀,而是更深的牢笼,更绝望的命运。
她的琴,终究没能为她奏响自由的乐章,反而成了她的催命符。
何其……可悲。
何其……可笑!
晶莹的泪珠,再也无法抑制,如断了线的珍珠般,从她美丽的眼眶中滚滚滑落,滴落在身前的七弦琴上,溅起一圈圈悲伤的涟漪。
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,美得令人心碎的女子,江昆的眼神中,终于流露出一丝真正的温柔。
他没有收回手,声音也变得愈发柔和,却带着一种直击灵魂的穿透力。
“你的琴音,是世间至美之物,不该为阴谋和杀戮而鸣……”
他的声音顿了顿,深邃的目光与弄玉那双含泪的眸子在空中交汇,仿佛要将这句话,烙印进她的灵魂深处。
“……而应为知己而奏。”
轰!!!
如果说,之前的言语只是劈开心防的惊雷,那么这句话,便是彻底摧毁她整个精神世界的……神罚!
知己……
这个词,对于一个将所有情感都寄托于琴音之中的女子而言,是何等的奢侈,又是何等的……致命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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