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邦府,正堂。
随着江昆、青黛与米娜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那片刺眼的阳光中,厅堂内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,终于“啪”的一声,断了。
死寂。
一种比之前更加沉重、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,笼罩了每一个人。
十数名江湖高手依旧保持着戒备的姿态,手按在剑柄上,但他们身上那股凝如实质的杀气,却早已烟消云散,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茫然与无力。
四位宗师高手面面相觑,眼神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悸,以及……一丝无法言喻的悲哀。
他们知道,从今日起,这座曾经代表着大秦权势顶点的相邦府,其精神脊梁,已经被那个男人,当众、彻底地打断了。
所有人的目光,都不由自主地汇聚向主位。
那里,吕不韦依旧瘫坐在席位上,一动不动,仿佛一尊失去了所有生机的泥塑。
他低着头,花白的头发散乱地垂下,遮住了他的脸,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。
唯有那身前案几上,被鲜血浸染得触目惊心的《吕氏春秋》竹简,无声地诉说着这位权相刚才所遭受的,是何等惨烈的羞辱。
时间,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。
没有人敢开口,没有人敢动弹。
大厅内,静得能听到烛火燃烧时发出的“噼啪”轻响,以及众人压抑到极点的呼吸声。
吕不威站在一旁,嘴唇数次张合,想要上前说些什么,却又被父亲身上那股死灰般的气息所震慑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终于,吕不韦动了。
他那垂下的头颅,极其缓慢地、极其僵硬地,抬了起来。
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!
灰败、苍老、布满了深刻的皱纹,曾经那双睥睨天下、精于算计的老眼中,此刻只剩下了一片空洞的、宛如深渊般的黑暗。
他的目光,没有焦点,怔怔地望着米娜方才跪坐过的地方。
那里,如今空空如也。
仿佛他心中最珍贵、最隐秘的那块园地,被人硬生生连根拔起,只留下一个血淋淋的、无法愈合的窟窿。
一幕幕画面,如同失控的潮水,在他那片混沌的脑海中疯狂闪回。
——麒麟殿上,那个年轻的帝师,手持罪证实录,云淡风轻地瓦解他经营数十年的党羽。
——肃正司的铁鹰锐士,如狼似虎地冲入一个个府邸,将他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门客,像拖死狗一样拖走。
——王座之上,那个他亲手扶立的少年君王,眼中射出的,是再无一丝温度的、冰冷刺骨的杀意。
——还有刚才,那个男人霸道而从容的微笑,以及……米娜那双碧眸中,决绝而虔诚的最后一拜。
政治上的完败。
人格上的践踏。
精神上的掠夺。
一败涂地!
他吕不韦,纵横一生,从一个阳翟大贾,到权倾天下的秦国相邦,自诩为最成功的棋手,将天下都视作自己的棋盘。
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?!
“嗬……嗬……”
吕不韦的喉咙里,发出了如同破旧风箱般嘶哑的喘息声。一股难以抑制的、狂暴的气血,如同决堤的洪水,从他的丹田逆冲而上,直贯天灵!
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,眼前的烛火、人影、梁柱,都开始扭曲、模糊,最终,一切都化作了一片血色。
“相邦大人!”
“父亲!”
在众人惊骇欲绝的尖叫声中,吕不韦猛地挺直了身躯。
“噗——!”
又是一口比之前更加浓稠、更加猩红的逆血,如同血箭般狂喷而出,在空中划过一道凄厉的弧线,将他身前的地面,染上了一片死亡的斑驳。
紧接着,他那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的身躯,猛地向后一仰,直挺挺地从主位上栽倒下去。
“砰!”
一声闷响,尘埃落定。
这位叱咤风云数十载的权相,就这么双眼紧闭,人事不省地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。
“快!快传医师!”
“相邦大人昏过去了!”
整个相邦府,瞬间陷入了一片鸡飞狗跳的混乱之中。
……
与此同时。
咸阳,朱雀大街。
一辆通体玄黑、以四匹神骏黑马拉乘的华贵马车,正平稳地行驶在青石板路上。
车厢内,空间宽敞,足以容纳七八人。
地上铺着厚厚的西域地毯,角落里燃着一炉顶级的龙涎香,淡淡的、安神的香气,弥漫在空气中。
车厢正中,设有一方矮几,上面温着一壶清茶。
江昆慵懒地靠在铺着白虎皮的软垫上,闭目养神,神态悠闲惬意,仿佛刚才那场足以让咸阳震动的交锋,对他而言,不过是一场无足轻重的饭后消遣。
他的身侧,青黛正跪坐着,素手纤纤,动作优雅地为他烹茶、斟茶,一举一动,都充满了赏心悦目的美感,宛如一幅仕女图。
而在车厢的另一侧,米娜正局促不安地跪坐在那里。
她已经换下了那身在相邦府穿的素白长裙,此刻身上是一件青黛为她准备的、更显身段的淡青色罗裙。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