麒麟殿内,那一声突兀的轻笑,仿佛是一滴滚油落入了冰水之中,瞬间让死寂的朝堂炸开了锅。
所有人的目光,都从那群跪地求饶的官员和面沉如水的吕不韦身上,齐刷刷地转向了御座之侧。
帝师,虬龙君。
他终于睁开了那双仿佛看透了世间万物的眸子。
那双眼睛里,没有君王的威严,没有将军的杀伐,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。有的,只是一种近乎于慵懒的、淡淡的玩味,就像一个棋道通神的国手,看着两个初学者在棋盘上进行着漏洞百出的拙劣对弈。
嬴政紧绷的嘴角,在看到江昆睁眼的那一刻,不自觉地微微放松了一瞬。
先生要出手了。
而相邦吕不韦,那双深陷在眼窝中的老辣眸子,则是猛地一凝。他心中那股从始至终都若有若无的不安,在这一刻,被无限放大。
他来了。
这个他穷尽一生阅历都无法看透的年轻人,这个以一种完全不合常理的方式,在短短数月之内,便将他数十年经营的权势格局搅得天翻地覆的帝师,终于要亲自下场了。
无视了满殿的目光,江昆缓缓从席位上站起,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绣着暗色虬龙纹的玄色长袍,动作从容不迫,优雅得像是在自家后院散步。
他没有走向殿中,只是站在原地,目光平静地扫过跪在地上的那群官员,最后,落在了吕不韦的身上。
“相邦大人。”
江昆开口了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,带着一种奇特的磁性。
“依本君看,大王刚才的问话,似乎有些不妥。”
此言一出,满殿哗然。
就连嬴政,都微微一愣。
当着满朝文武,说大王问话不妥?这是何等的胆魄!
吕不韦身后的几名心腹官员,眼中闪过一丝喜色。他们巴不得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帝师,去触怒龙颜。
然而,吕不韦的心,却沉得更快了。
他知道,这绝不是什么鲁莽之举,而是暴风雨来临前,最平静的那一刻。
王座之上,嬴政非但没有动怒,反而身体微微前倾,用一种近乎于请教的语气,问道:“先生何出此言?”
江昆淡淡一笑,那笑容让殿内许多女官看得心神一荡。
“大王问的是,对于这些与国贼‘有所牵连’的栋梁,该当如何处置。”
他伸出一根手指,轻轻摇了摇。
“这个‘牵连’,太模糊了。是明知其谋逆,而选择同流合污的‘从逆’?还是说,只是收过他几份礼,喝过他几顿酒,听过他几句牢骚的‘交好’?”
他顿了顿,目光再次投向吕不韦,语气变得意味深长。
“若是前者,按我大秦律法,自当夷其三族,以儆效尤,这没什么可商议的。可若是后者……大王乃仁德之君,总不能因为臣子们交友不慎,便一概论处,行酷吏之法吧?”
这番话,说得滴水不漏,合情合理。
那些跪在地上的官员们,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,纷纷抬起头,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。
对啊!我们只是交友不慎!我们是被蒙蔽的!
吕不韦那张紧绷的老脸,也稍稍缓和了几分。他向前一步,对着嬴政躬身一揖,声音洪亮地附和道:
“帝师所言极是!老臣也正有此意。嫪毐狼子野心,包藏祸心,朝中诸公,多是被其虚伪面目所蒙骗。恳请大王明察,严惩首恶,安抚余者,如此方能彰显王上之仁德,稳定朝局!”
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,将自己摆在了与江昆一致的、为君王分忧的立场上,同时巧妙地将“从逆”的范围,缩小到了极致。
只要不是铁证如山地参与了谋反,其他人,都可以归为“被蒙蔽”的范畴。
如此一来,他便能保下绝大部分的门生故吏,损失将被降到最低。
好一招顺水推舟,金蝉脱壳!
满朝文武,不少人都暗自点头,心想姜还是老的辣。这位相邦大人,看似退了一步,实则守住了自己的基本盘。
就连嬴政,一时间也觉得吕不韦的提议无懈可击,眉头微蹙,不知该如何反驳。
大殿内的气氛,似乎又一次回到了吕不韦的掌控之中。
然而,江昆脸上的笑意,却更浓了。
他等的就是这句话。
“相邦大人说得很好。”
江昆轻轻鼓了鼓掌,那清脆的掌声,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刺耳。
“严惩首恶,安抚余者。听起来,确实是老成谋国之言。”
他话锋陡然一转,声音也随之冷冽了几分。
“但是!”
“相邦大人与诸位,似乎都忘了一件事。”
“我大秦的律法,向来严苛。除了谋逆者本身,还有一种罪,同样不可饶恕!”
吕不韦眼皮一跳,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,再次达到了顶峰。
只听江昆的声音,如同一柄重锤,一字一顿地敲在所有人的心头。
“那就是——‘助逆’之罪!”
助逆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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