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秦王政元年,冬末。
咸阳宫,麒麟殿。
这是大秦帝国的心脏,是决定天下万民命运的权力中枢。
今日,乃是每月一次的大朝会。
天光未亮,文武百官便已身着朝服,佩戴着代表各自品阶的玉笏,在殿外静候。寒风如刀,刮在脸上,却无人敢有丝毫动弹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凝重,仿佛连飘落的雪花,都带着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。
当宫门开启,百官鱼贯而入时,这种压抑感达到了顶峰。
巨大的殿堂内,数百根蟠龙金柱支撑起高耸的穹顶,光线昏暗,唯有王座前方的长明灯投下摇曳的光影。百官按照爵位高低,分列左右,鸦雀无声,每一次呼吸都清晰可闻。
少年秦王嬴政,头戴十二旒冕冠,身着玄色龙纹朝服,端坐于高台王座之上。他竭力挺直了尚显稚嫩的脊梁,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具帝王威仪。然而,冕旒之后那双紧绷的眼眸,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与不安。
在他的左手侧下方,设有一张更为宽大的紫檀木椅。
江昆,大秦的虬龙君,正斜倚其上。
他今日依旧是一身寻常的玄色长袍,未佩冠,未持笏,与这庄严肃穆的朝堂显得有些格格不入。更令人惊异的是,自坐下之后,他便双目微阖,呼吸平稳悠长,仿佛在这决定帝国走向的最高殿堂之上,……睡着了。
百官对此早已见怪不怪,却也因此愈发敬畏。
这位虬龙君的行事,从不能以常理度之。他的每一次闭目,都可能是在酝酿一场颠覆乾坤的风暴。
朝会按部就班地进行着,一些无关痛痒的政务被有条不紊地提出、议定。嬴政强打精神应对,目光却时不时地瞟向身旁那位闭目养神的表兄,心中稍安。
然而,他知道,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。
果然,当所有常规议题结束,殿中宦官那尖细的“有事早奏,无事退朝”之声刚刚落下。
一个身影,从百官之首的位置,缓缓走出。
他手持象牙玉笏,一身紫色相邦官服一丝不苟,花白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。正是称病多日,今日却精神矍铄的相邦,文信侯吕不韦。
他一出列,整个麒麟殿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。
所有官员,无论心向何方,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,将头埋得更低。他们知道,真正的大戏,开场了。
“臣,吕不韦,有本奏!”
吕不韦的声音苍老,却中气十足,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,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。
嬴政的心猛地一沉,放在王座扶手上的小手,不自觉地攥紧了。
来了!
“讲。”他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。
吕不韦深躬一礼,姿态无可挑剔,随即直起身,脸上带着痛心疾首的神情,朗声道:“启奏大王!近来咸阳城中流言四起,皆与长信侯嫪毐有关。其人秽乱后宫,结党营私,豢养门客数千,形同谋逆!此獠不除,国法何在?王威何存?大秦基业,危在旦夕!”
他这番话,说得是义正辞严,掷地有声。
立刻,他身后的门客党羽们纷纷出列,如同排演了无数遍一般。
“臣,御史大夫茅焦附议!嫪毐之罪,罄竹难书,当诛!”
“臣,廷尉李斯附议!请王上即刻下旨,发兵擒拿国贼!”
“臣等附议!”
数十名朝中重臣齐齐跪倒,声浪汇聚成一股洪流,冲击着高台上的少年天子。
嬴政脸色铁青。
这些人,前些日子还与嫪毐把酒言欢,称兄道弟,今日却成了讨伐国贼的急先锋。何其虚伪!何其可笑!
但他知道,这只是前菜。
果然,吕不韦待群情激奋稍歇,话锋陡然一转,目光扫过王座,最后却落在了那闭目养神的江昆身上。
“然,”他拖长了音调,语气变得沉重而恳切,“嫪毐势大,其党羽遍布朝野,甚至渗透军中。此事一旦处置不当,恐引发咸阳内乱,动摇国本。此等危局,非行雷霆手段不可!”
“大王春秋鼎盛,然毕竟年幼,亲政未久,恐为奸人蒙蔽。而虬龙君……”
他顿了顿,微微一笑,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。
“虽受大王信重,深得军心,然终究是宗室贵胄,于治国理政之道,恐非所长。平叛安邦,非止杀伐,更需经纬之才,调和鼎鼐之术。”
这番话,看似公允,实则歹毒无比。
他将嬴政定义为“年幼无知”,将江昆定义为“有勇无谋”,一句话,便将大秦最高的两位掌权者,排除在了解决危机的核心圈之外。
嬴政气得浑身发抖,胸口剧烈起伏,却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。
因为吕不韦说的,从某种程度上,是“事实”。
他确实年幼,而表兄江昆,在世人眼中,除了神鬼莫测的武力,从未展现过任何治国之能。
吕不韦看着嬴政的反应,眼中闪过一丝满意。他图穷匕见的时刻,到了。
他猛地撩起衣袍,对着王座双膝跪倒,以头抢地,声泪俱下地高呼: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