庚辰年处暑后第五日,一场秋雨终于浇熄了青溪市多日的灼焰。雨丝斜织巷陌,打湿焦黑的青石板,为苏家老宅的断壁残垣笼上湿冷雾气。苏衍撑伞立在院口,望着院内狼藉,喉间发涩——正房屋顶全塌,焦黑房梁斜架青砖上,供奉先人的香案只剩半块焦木,唯最里侧太爷爷的牌位虽熏黑却完好,静静立在瓦砾中,透着肃穆。天井里的老石榴树只剩枯干,焦枝指向铅灰天空,树脚积着雨浸的灰烬。
“衍儿,别淋着了。”母亲林慧提着保温桶走来,鬓发沾雨,眼底积着连日操劳的红血丝。这几日她既要守医院的爷爷,又要处理失火后事,声音里满是疲惫。苏衍接过桶,指尖触到母亲冰凉的手:“妈,您先去医院,这里我来收拾。”林慧叹口气,拂去他肩上雨珠:“医生说你爷爷精神好了,总念着你。对了,张奶奶说王家小宇夜哭不止,说见着白衣人,让你去看看。”
苏衍应下,望着母亲背影消失在巷口,深吸一口气踏入瓦砾堆。雨水混着焦糊味钻入鼻腔,他鼻尖发酸——这院子承载着他十几年的记忆,如今只剩断壁残垣。他先俯身小心翼翼取出太爷爷的牌位,紫檀木上“先考苏公讳承安之位”的字迹虽熏黑仍清晰,指尖擦灰时,触到背面极小的刻字——“坎水承命,艮土守形”。这八字像颗石子投进心湖,与爷爷苏醒时含糊的“坎水玉佩”隐隐呼应,他心头一动:难道这牌位和玉佩藏着一样的秘密?攥紧牌位的掌心沁出细汗,一种莫名的责任感顺着脊椎爬上来,他将牌位揣进怀里,目光坚定了几分,继续翻找爷爷提过的《周易本义》。
雨势渐大,冰冷的雨水顺着衣领滑进后背,苏衍却浑然不觉。近一个时辰的翻找让他手臂发酸,就在快要放弃时,指尖终于触到焦木下的硬物——巴掌大的紫檀木盒,表面刻着熟悉的坎卦纹路,锁扣是玄龟造型,与爷爷后来给的玉印隐隐相似。他心脏猛地一跳,既有找到遗物的狂喜,又有面对未知秘密的紧张,想起颈间温热的玉佩,下意识凑过去,“咔哒”一声轻响,木盒应声而开,像是解锁了家族尘封的过往。
红绒布上静静躺着三样物事:线装《周易本义》封题“苏承安手注”,半张泛黄图纸纹路似八卦(中央印着坎水玉佩轮廓),还有枚青铜令牌刻着“镇厄”二字,边缘绕着坎卦符号。苏衍翻开书页,首页太爷爷字迹苍劲:“易有太极,是生两仪。苏家承坎水之命,守镇厄之责,世代相传。”注解多涉坎卦风水镇煞,间有卦象草图。
握住令牌时,胸口玉佩微烫,泛起微弱共鸣。他将物件妥帖收进怀里,确认无其他遗物后,撑伞离开老宅。换过干衣供奉好牌位,便往巷口王家去——小楼灯火通明,孩童哭闹声隔着门都清晰。
王大爷开门迎进他,客厅里张奶奶陪着王大妈,五岁的小宇在母亲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小脸涨红,眼睛肿得像核桃。“小衍,医生说孩子身体没毛病,可夜夜哭到天亮,说总见着穿白衣服的阿姨拉他手,吓都吓死了。”张奶奶拉着他的手腕急道,语气里满是焦灼。苏衍蹲下身,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和得像春雨:“小宇,别怕,告诉哥哥,那个阿姨长什么样?”孩子抽噎着抬眼,眼神里的恐惧不是装的:“白……白衣服,长头发,没、没有眼睛……”苏衍心头一凛——这不是普通噩梦的描述,指尖下意识摸向胸口的玉佩,冰凉的触感让他强迫自己冷静:爷爷刚说过他是苏家传人,现在正是该试试本事的时候。
苏衍心头一凛,走进小宇房间。床对正西——八卦中兑位主幻象,气场不稳易生邪祟。他俯身床底,摸出个眼窝空洞的白布娃娃。“这是哪来的?”“前几日巷口卖玩具的,孩子非要。”王大妈脸色发白。“娃娃缺眼聚阴,又在兑位,才引幻象。”苏衍将令牌搁床头,“垫枕头下,床挪东边,烧了娃娃,再贴这个。”他摸出黄纸,指尖蘸水画个坎卦符号。
从王家出来,晚霞染透天际,将巷口的青石板映成暖红色。张奶奶跟在身后,脚步慢悠悠的:“你太爷爷当年就管这些邪乎事,街坊邻里谁不敬重。他有个姓柳的师兄,总穿件黑褂子来祠堂聊天,两人凑在一起翻旧书,后来突然就不见了,你太爷爷也像丢了魂似的,再没给人看过风水。”苏衍脚步猛地一顿,心脏像被攥紧——姓柳?火油味?这两个线索像闪电劈中脑海,和爷爷说的“离火邪祟”“焚天阁”瞬间串联起来。他急切地想追问师兄的全名、失踪的年份,张奶奶却拍了拍他的肩:“快去吧,你爷爷在医院定是盼着你呢,这些陈年旧事,以后再慢慢说。”话堵在喉咙里,苏衍望着张奶奶的背影,只觉得那团围绕着苏家的迷雾,又散开了一丝缝隙。
病房里,爷爷正翻着那本《周易本义》。见苏衍进来,他合上书笑问:“老宅收拾得如何?”“太爷爷牌位完好,还找到了这个。”苏衍递过木盒。爷爷摩挲着木盒,眼中泛起欣慰:“那是先天八卦镇厄图的坎位碎片,令牌能镇阴邪。”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