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从魔界的深渊里爬出来的。
但我不是魔。
我也不知道自己算是什么,许是这天地间一道无主的游魂,偶然借了具躯壳存身。
魔渊暗无天日,唯有一些零碎残缺的记忆伴随着我。
不知为何,我识得许多药草,懂得一些疗伤续命的法子。
凭着这点微末本事,在魔尊麾下谋了个医者的差事,才得以在这弱肉强食的魔界苟活。
魔尊暴戾,嗜好去修仙界兴风作浪。他时常掳回一些修士,关押些时日,肆意折辱后再弃若敝履。
萧泓,是那些被抓回来的修士里,我私心觉得最漂亮的一个。
是的,漂亮。
他被送来的那日,浑身是血。听闻是因反抗太过激烈,伤得极重。
魔尊厌恶他身上的血腥气,却又格外沉迷于折磨他。
每每萧泓伤口将将愈合,便又添新伤。
只因顾忌他灵力被封,魔尊怕他不慎殒命,总在最后关头将他扔到我这里。
如此反复,我与他便渐渐熟识了。
萧泓说,他只是玄天宗一名记名弟子。
许是因这身份微不足道,旁的修士最多半月便被师门设法救回,唯有他,在这暗无天日的魔宫里,一困便是三个月。
我便与他相伴了三个月。
他是个极温柔的人,从不因我身处魔域而显露半分嫌恶。
他会同我讲修仙界的趣事,讲他历练途中的山川奇景,讲市井人间的烟火繁华。
他说话时,眼眸里像是盛着细碎的星光,将他走过的万里山河,都捧到我眼前。
我想,这大概便是朋友了。只有朋友,才会如此慷慨地分享见闻罢。
直到有一夜,他替我拂去鬓角沾上的药草屑时,指尖微顿,忽然轻声说:“你的唇,生得极漂亮。”
朋友……也会这般凝视着你的唇,说它漂亮么?
我怔住了,心底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。或许,我们不算寻常的朋友了。
日子便这般流水似的过着。变故发生在他又一次带伤前来之时。
我那日正为魔尊煎药,分身乏术,只匆匆指了指案几上的瓶瓶罐罐:“你自己先上药,包扎一下。”
替他处理过那么多次伤口,那些药,他总该认得了。
待我伺候完魔尊汤药回来,推开门,却见萧泓衣襟半敞,玉白的肌肤泛着不正常的潮红,一双总是清润的眸子此刻雾蒙蒙地锁着我,似醉非醉。
我被他看得心尖一颤,随即察觉不对。
目光扫过地上滚落的一只青瓷小瓶,心下顿时了然,他误服了那瓶为解“醉仙颜”花毒而制的丹药。
此药于中毒者是解药,于常人,却是烈性的……
我僵立在他面前,指尖微颤。是该去打盆冰水来,还是该先替他拂开黏在颈侧被汗水浸湿的发丝?
心底却有个声音在蠢蠢欲动:这是个机会,你们之间,早就不该止步于此了。
未等我做出抉择,萧泓已自行扯松了衣带。
他素来清润的嗓音染上沙哑,低低唤我:“千魅……”
那语调里竟还含着一丝惯有的温柔笑意,却比平日多了几分令人心悸的危险。
能有多危险呢?我素来好奇,于是决定,以身试险。
那夜的记忆格外清晰。
他渗着血的伤口蹭过我的掌心,滚烫的胸膛随着喘息剧烈起伏。
意乱情迷间,竟还记着要为他敷药,指尖蘸着冰凉的药膏,抚过的却是一片灼热的肌肤。
原来他并非总是那般温和。
那藏于温润表象下的强势与占有,独独在我面前显露,这认知竟让我莫名有些欢喜。
自那夜后,他寻我的次数愈发频繁。
我抚着他新添的伤痕蹙眉,他却笑着握住我的手腕,气息拂过耳畔:“我教你些防身的功夫可好?免得你总累得先睡过去。”
嗯,还学会不正经了。
三个月的光阴倏忽而过。
萧泓终究还是离开了。
我从未踏出过魔界,魔尊自然也不会放我走,不知他归去的路上,是怎样的风景。
我亦未尝过情爱离别之苦,不懂是该折柳相赠,还是该强留衣袖。
只记得他临行前,将下颌轻轻抵在我肩头,温热的呼吸拂过颈侧,说:“等我,我会来寻你。”
于是,我心中竟不觉悲伤,反生出几分隐秘的期盼,如同过往那些日子,期待熟悉的脚步声在廊下响起。
只是这次,等待似乎格外漫长。
漫长到,我几乎要以为,他再也不会回来了。
魔尊依旧定期去修仙界掳人,我却再也提不起兴致去看那些新来的修士是何模样。我只知道,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萧泓的消息了。
思念蚀骨。以至于当萧泓真真切切地站在我面前时,我恍惚以为是自己试药过多,生出了癔症。
魔尊能去修仙界抓人,修士自然也能来魔宫。
萧泓一身风尘,眼底却带着光,他一把将我打横抱起,踏着魔宫外的血色残阳,大步离去。
我终于看见了他离去时的风景,唇角不自觉地漾开一抹新奇的弧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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