晌午的日头暖烘烘地照着靠山屯,村东头的土墙根下,老支书赵德顺眯缝着眼,有一口没一口地啜着旱烟,享受着春耕前难得的清闲。
烟锅里的碎烟叶明明灭灭,青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,又飘散在空气里。
陈卫东踩着脚下咯吱作响的冻土,深吸了一口气,手里揣着那个还烫手的烤红薯,脸上堆起笑容走了过去。
“老支书,晒太阳呢?”
他声音洪亮,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,打破了墙根下的宁静。
陈卫东顺势将烤红薯递过去,“刚在灶坑里扒出来的,甜得很,您老尝尝鲜!”
老支书眼皮抬了抬,露出浑浊却精明的眼睛,看清是陈卫东,脸上褶子舒展开些,他接过红薯,顺手在鞋底上磕了磕早已熄火的烟袋锅子,发出“梆梆”的轻响。
“是卫东啊!咋,闲着溜达?怕不是光来送个红薯吧?”
人老成精,他见惯了风浪,知青娃子这点心思,一眼就能看穿个七八分。
陈卫东蹲到他旁边,学着他的样子靠在土墙上,目光投向远处那片光秃而辽阔的田地。
沉默了片刻,他语气变得格外诚恳,“老支书,我想跟您商量个事……”
“嗯,说!”
老支书慢悠悠地剥开烤焦的红薯皮,露出金黄色的内瓤,一股甜香的热气散了出来。
“您看,知青点人多,挤挤攘攘的。我那儿……又养了个黑子,半大狗崽子,闹腾得很!”
“最近我还鼓捣了点抓耗子的笼子、套索啥的,弄得屋里叮当乱响,味儿也不好,挺招人烦的……”
陈卫东尽量把话说得委婉。
“而且,张队长也……也老批评我,说我不注意影响,破坏了集体宿舍的安宁!”
“我就想着,能不能……跟队里申请一下,搬出去住?”
他顿了顿,看到老支书只是专心地吃着红薯,并无表示,便赶紧补充道,“真的!找个没人要的破窝棚或者旧房子都行,能挡风遮雨就成!房租我用工分顶,绝不占集体一丁点便宜!”
他的言语诚恳的说道。
老支书咽下嘴里香甜软糯的红薯,又吧嗒了两口早已无烟的烟袋嘴,浑浊的眼睛望着远处的知青点的方向。
过了好一会儿,才缓缓开口,声音带着一丝审视,“搬出去?知青点是有多挤?还容不下你陈卫东了?”
他特意在“陈卫东”三个字上加了点重音。
陈卫东心里一咯噔,知道老支书没那么好糊弄,他避重就轻地解释,“不是挤,是……是想图个清静……”
“您知道,我爱看会儿书,也想捣鼓点自己的小玩意儿,在知青点难免影响别人,也静不下心来!”
“搬出去,也是想着少惹点是非……”
“哼,是非?”
老支书从鼻子里哼出一声,斜睨了他一眼,“是张振华那小子,又变着法儿给你小鞋穿了吧?”
“嫌你的狗,嫌你搞副业?他那点小心思,屯子里谁不知道?!”
老支书语气平淡,却一语道破了天机。
这张振华是知青队长,对那些敢挑战他权威还总有点“歪心思”的知青向来有些看法,尤其对有点“刺头”还养狗的陈卫东更是不待见。
陈卫东笑了笑,没承认也没否认。
在这种老江湖面前,矢口否认反而显得虚伪,默认是最好的回答。
老支书沉默了下来,一口接一口地吃着红薯,直到把最后一点都吃完,才满足地叹了口气。
他用粗糙的手抹了抹嘴,重新打量起陈卫东,目光变得有些深邃,“你小子啊……说起来,最近这几个月,是像换了个人!”
陈卫东心里微微一紧,屏住了呼吸。
“干活不惜力,挑粪、刨粪,没见你喊累偷懒。脑子也活泛,上次巡山,就你瞅着那坡上的积雪松动,让福贵带人去解决了,不然说不定就出事了!是个好苗子……”
老支书先是夸了几句,话锋随即一转,“就是心思有点活,老想往那老林子里跑,逮兔子套野鸡,听说还琢磨着养蜂?”
“咋的,城里娃,还想在山沟里当猎人、当蜂农?”
陈卫东手心有点冒汗,不知道老支书这话是批评还是另有所指,只能硬着头皮听着。
紧接着,老支书话锋又是一转,语气缓和了些,“不过,年轻人,想有点自个儿的空间,琢磨点营生,只要不走歪路,也不算啥大错。”
他沉吟了一下,用烟袋杆指了指屯子最东头。
“队里确实有两间老屋,就在东头山根底下。以前是看菜地的老王头住的,他没了以后就空了下来,有些年头了,破得很,房顶塌了半边,墙也裂了,都快塌了!”
“你要是不嫌破,不怕晦气,就自个儿拾掇拾掇去住吧!”
陈卫东一听,心中大喜,眼睛顿时亮了。
老支书摆摆手,打断他即将出口的感谢。
“至于工分嘛……就算了。那破地方,扔那儿也是等着塌,不值啥工分。但是!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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