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阴荏苒,杨锦在神剑山庄已盘桓月余。
这日清晨,他盥洗更衣,神色庄重地来到供奉无名老人与赵嘉政灵位的静室,焚香祭拜。
香烟袅袅,寄托着他对逝者的追思与承诺。
礼毕,他又转至后厅,向老太君及赵家众人辞行。
厅堂肃穆,赵婉之默默侍立在老太君身后,螓首低垂,一双明眸含着水汽,贝齿紧咬着樱唇,强忍着不让泪水滑落。
杨锦转身之际,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,心头霎时被离愁填满,如同压了一块巨石。
他强自按捺,朝着老太君与众人抱拳一礼,转身便向外走去,步履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。
老太君阅历沧桑,将孙女的情态尽收眼底,不由得低低叹息一声。
这叹息里,含着对孙女心思的了然,也蕴着对世情礼法的无奈。
她伸出布满岁月痕迹的手,轻轻拍了拍赵婉之微颤的肩头,声音慈和而低沉:
“去吧,孩子,代奶奶送送他。”
赵婉之娇躯微震,心中千般不愿,万般不舍,更有女儿家的矜持在拉扯。
然而,那情愫早已深种,岂是理智所能束缚?
眼见杨锦的身影已消失在别苑月洞门外,此一别,天涯路远,恐成永诀!
这念头如针般刺痛了她的心。
她再顾不得许多,提起裙裾便追了出去,泪水如断线珍珠,再也抑制不住,随着奔跑洒落一路尘埃。
山风猎猎,吹拂着她鬓边的青丝。直到山门在望,才看见一个挺拔的身影牵着骏马,踽踽独行于蜿蜒山道之上。
那背影透着孤寂,正是杨锦,赵婉之心中一恸,仿佛积蓄的所有力量都在这一刻爆发,她不顾一切地飞奔而下,口中唤道:
“杨锦!等等!”
杨锦闻声回首,只见赵婉之如一只雨燕,自山坡上飞掠而来,由远及近,转眼已至身前。
她喘息未定,泪眼婆娑,带着一股决绝,用尽全身力气扑入杨锦怀中,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身。
这无声的拥抱,诉尽了她心中千言万语无法道尽的情意。
温香软玉满怀,杨锦一时僵住。低头看着怀中人儿泪雨滂沱的娇颜,梨花带雨,我见犹怜。
他心中亦是酸楚难言,千言万语哽在喉头,最终只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。
他轻轻回拥住她,宽厚的手掌在她纤弱的背脊上安抚地拍了几下,动作笨拙却透着真诚的暖意。
两人心中雪亮,此去万里关山,江湖风波险恶,重逢之期渺茫。
纵有千般情思,也只能化作一句沉甸甸的“珍重”。
杨锦目送赵婉之缓缓转身,一步三回头地离去。
岂料她走出几步,忽又顿住,猛地回身,如一阵风般奔回,踮起脚尖,在杨锦惊愕的目光中,飞快地在他脸颊上印下轻柔如羽的一吻。
旋即,她像受惊的小鹿,头也不回地奔回山庄,只留下一个消失在林荫深处的窈窕背影和空气中淡淡的馨香。
杨锦怔怔地立在山道上,指尖轻触脸颊上那残留的温热与湿痕,心头百味杂陈。
良久,他才长叹一声,翻身上马,扬鞭策马,绝尘而去。
蹄声嘚嘚,敲碎了山间的寂静,也敲在他空落落的心上。
自此之后,神剑山庄那位昔日刁蛮灵动的赵家千金,仿佛换了个人。她变得沉默寡言,时常独自一人,登上山庄后的孤崖,凭栏远眺,一站便是许久。
山风吹动她的衣袂,背影萧索,目光投向的,正是杨锦离去的方向。
老太君看在眼里,疼在心头。她深知这相思之苦蚀骨灼心,未曾想自己最疼爱的孙女竟也步了后尘。
有时,老太君甚至闪过一念:不若让婉之随他而去?
然而,世家大族的门楣之重、礼法之严,如同无形的枷锁,瞬间便将这离经叛道的念头击得粉碎,只余下更深的无奈与叹息。
杨锦自青锋短剑一路追查至神剑山庄,线索却在此处戛然而断。
此刻孤身一人,面对这波谲云诡、深不可测的江湖,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与孤寂感悄然爬上心头。
离开神剑山庄,天地茫茫,一时间竟不知该往何处去寻那渺茫的线索。
他只能信马由缰,沿着官道漫无目的地向南而行。风餐露宿,饥则食,困则眠,一路行来,形单影只,唯有胯下老马相伴。
如此行了半月有余,官道上带刀佩剑、劲装疾服的武林人士渐渐多了起来。
其中不乏名门大派的弟子,行色匆匆,议论纷纷。杨锦在路边茶寮稍歇,向店家打听,方知江湖上近日疯传:
前朝武林盟主陆清泉,曾受末代皇帝密托,将一笔足以复国的巨额前朝宝藏,秘密埋藏于临安府外的安慧山中。
消息一出,四方震动,黑白两道、三山五岳的豪杰,皆如嗅到血腥的鲨鱼,纷纷涌向临安城,欲探虚实。
杨锦心中一动,想起韦一公临终前的嘱托,正是要他前往临安城寻访故交梅洛先生,暂居其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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