通讯器里，龙四海那混杂着哭腔与狂喜的嘶吼，仿佛一发重炮，在伏羲基地的指挥中心内炸响。
秦卫兵的表情却没有任何波澜。
他的意识仍旧沉浸在轩辕核心那浩瀚的数据流中，长兴岛船坞的每一个细节，都像掌心的纹路一样清晰。
他听着龙四海近乎宣泄的报告，只是通过数据流，下达了一个新的指令序列。
“心脏和獠牙？”
秦卫兵的声音通过加密线路传回江南造船厂，平静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。
“龙总工，准备接收。深海物质采集阵列与原位资源转化系统，即将入场。”
话音刚落。
观察廊上的龙四海和一众专家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句话的含义，下方的景象就再次让他们陷入了石化。
那个被半透明穹顶笼罩的巨大干船坞，两侧的合金墙壁，无声无息地向内裂开，露出了两个深不见底的巨型升降通道。
紧接着。
伴随着嗡鸣，两个庞然大物从地底缓缓升起。
左侧的，是一个结构繁复的金属造物，由数万个活动的节肢与钻头组成，层层叠叠，收缩在一起时像一个巨大的金属松果。
这就是獠牙！
深海物质采集阵列。
它展开后能像植物的根系一样，刺入万米深海的地壳，汲取一切可用的物质。
右侧的，则是一个密闭的、表面布满了无数管道与晶格的巨大六边形核心舱。
这就是心脏！
原位资源转化系统。
所有被獠牙汲取的物质，都将在这里被分解、提纯、重组，变成建造所需的标准合金、高分子材料，甚至是燃料。
之前所有工蚁的建造，都只是在为这两大神器的入主，搭建一个合适的躯壳。
看到这两个核心部件的真容，龙四海再也支撑不住，双腿一软，一屁股坐倒在地上。
他脸上刚刚风干的泪痕，又被新的热流冲刷。
他嘴唇颤抖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他明白，自己正在见证的，不是一艘船的诞生，而是一个新物种的降临。
一个能自我进食，自我生长，自我繁殖的钢铁利维坦。
伏羲基地。
当鲲鹏级的核心舱段开始与主体框架进行最后的融合时，秦卫兵的意识缓缓从数据洪流中退出。
他站起身，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，走出了指挥中心。
基地顶层的穹顶观测台，纪九歌正抱着膝盖坐在那里，看着外面真正的星空。
她听到脚步声，回过头，看到秦卫兵走过来，脸上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。
“忙完啦？”
“嗯，暂时告一段落。”
秦卫兵在她身边坐下，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夜空。
今晚的月色很亮，繁星点缀在墨蓝色的天鹅绒上，深邃而宁静。
在他的身边，一个全息投影静静悬浮着，上面正是已经基本成型的鲲鹏级三维模型。
那冰冷的工业造物，与天上的星辰，构成了一种奇妙的呼应。
“看，九歌。”秦卫兵指了指天上的明月。
“鲲鹏的设计极限作业深度，是一万一千米，马里亚纳海沟的最深处。”
“而月球上，南极-艾托肯盆地，那个最大的陨石坑，深度也差不多是这个级别。”
纪九歌眨了眨眼，她很聪明，立刻捕捉到了秦卫兵话语中的深层含义。
她偏着头，有些不确定地问：“所以……鲲鹏，它不只是一艘能在海里造岛的工程船？”
“当然不是。”
秦卫兵的目光从月亮，落回到身边女孩的眼眸里。
“它更像是一次全尺寸的压力测试。一次为了走出摇篮，前往地外严酷环境的预演。”
纪九歌的呼吸微微一滞，她看着全息模型上那头狰狞而精密的钢铁巨兽，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浮现。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它……它是一个移动家园的原型？”
“答对了。”秦卫兵赞许地点头，但纪九歌的秀眉微微蹙起，追问道：
“可是……月球上没有水，也没有大气。工蚁们在那里怎么工作？能源从哪里来？”
秦卫兵笑了，他抬手在全息模型上轻轻一点，鲲鹏的结构图层层展开，露出了内部的心脏与獠牙。
“问得好。现在的工蚁是为海洋环境设计的，但它们的核心逻辑可以移植。
我们会开发出蛛蚁，专门适应真空和低重力环境。至于氧气，”
他指向那巨大的六边形核心舱，“记得吗？心脏，原位资源转化系统。
月壤中含有高达45%的氧化物，通过高温电解，它能分离出足够的氧气和金属。
獠牙不需要钻探海水，而是钻探月岩，采集氦-3，为我们未来的聚变反应堆提供燃料。
在聚变技术成熟前，只需要给它配备一座大型核裂变电池，或者展开足够大的太阳能帆板，它就能成为一个月球基地的永动核心。”
他描绘的蓝图具体而清晰，纪九歌听得入了迷，仿佛已经看到了在月球的灰色荒原上，无数机械蛛蚁正在心脏周围，构筑起人类新家园的穹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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