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宫的门槛比碎玉轩高了整整三寸,苏璃跨进去时,几乎要用上全身力气。
领路的内侍叫小禄子,是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,却比碎玉轩那些伺候人的宫女多了几分倨傲。他将苏璃领到一间偏院,院里堆着半人高的杂物,墙角结着蛛网,显然是许久没人住过。
“这就是你住的地方。”小禄子撇撇嘴,指着一间漏风的厢房,“东宫不比别处,规矩大得很。每日卯时起身洒扫,辰时前要把前殿、偏厅、回廊都擦干净,午时歇半个时辰,未时继续,酉时前得把各院的垃圾清出去。若是误了时辰,或是扫得不干净……”他故意顿了顿,露出一抹恶意的笑,“东宫的刑罚,可比贵妃娘娘那里厉害多了。”
苏璃低着头,恭顺地应道:“是,奴婢记下了。”
小禄子见她老实,又叮嘱了几句“不该问的别问,不该看的别看”,便摇摇摆摆地走了,临走时还踢翻了院角一个空水桶,溅了苏璃一裤腿泥。
苏璃看着他的背影,缓缓直起身。厢房里果然如她所想,只有一张铺着草席的硬板床,一张缺了腿用砖块垫着的木桌,墙角还有个破洞,寒风灌进来,吹得人骨头疼。
她没功夫抱怨,先找来几块破布堵住墙洞,又扫了扫地上的灰尘。刚忙完,门外就传来脚步声,一个提着食盒的老嬷嬷走进来,将食盒往桌上一放,发出“哐当”一声。
“新来的?”老嬷嬷上下打量着她,眼神像淬了冰,“我是东宫管事嬷嬷刘嬷嬷,往后你的起居就归我管。”
“见过刘嬷嬷。”苏璃行礼。
刘嬷嬷没理她,打开食盒:“这是你的晚膳。”里面是一碗清得能照见人影的米汤,还有一块黑硬的窝头。“东宫的份例,按品级来。你是最低等的洒扫宫女,就只能吃这些。别想着偷懒耍滑,东宫的眼睛多着呢。”
苏璃拿起窝头,咬了一口,粗粝的口感刺得嗓子生疼。她强忍着咽下去,轻声道:“谢嬷嬷。”
刘嬷嬷见她没露出不满,脸色稍缓:“明日卯时,我来查你的活计。若是前殿的金砖擦不出光,你就等着去浣衣局‘进修’吧。”说罢,甩着帕子走了。
苏璃看着那碗米汤,忽然想起在碎玉轩时,虽说是最低等的宫女,至少每日能吃上白面馒头。她自嘲地笑了笑,看来太子那句“工钱双倍”,指的是用双倍的活计和更差的待遇换来的。
一夜无话。第二日天还没亮,苏璃就被冻醒了。卯时的梆子刚敲过第一响,她便拿起扫帚,借着微弱的月光开始打扫。
东宫比她想象的大得多,光是前殿的回廊就有百余步长。金砖地面光可鉴人,据说每日要用浸了香灰的软布反复擦拭,才能保持那份温润的光泽。苏璃不敢怠慢,跪在地上,一点一点地用布蘸着香灰蹭,膝盖很快就磨得生疼。
“动作快点!”一个路过的内侍尖声催促,“太子殿下辰时要在前殿见客,误了时辰,仔洗你的皮!”
苏璃咬着牙加快速度,额头上渗出细汗,在寒风里很快结成了霜。她忽然明白,小禄子和刘嬷嬷的刁难,或许并非针对她个人,而是东宫的常态——用严苛的规矩磨掉所有人的棱角,让他们像这些金砖一样,只能反射出规定的光泽。
辰时将至,苏璃终于擦完最后一块金砖,刚直起身想喘口气,就见小禄子带着几个内侍匆匆走来,身后跟着一道明黄色的身影。
是太子赵珩。
苏璃心头一紧,连忙跪在地上,头埋得极低。脚步声在她身边停下,她能感觉到那道锐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,像要穿透她的皮肉,看清她藏在心底的念头。
“这地面……是谁擦的?”赵珩的声音比昨日更冷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苏璃的心沉到了谷底。难道是哪里没擦干净?
刘嬷嬷不知何时也来了,此刻脸都白了,扑通一声跪下:“回殿下,是……是新来的宫女苏璃擦的。”
赵珩没看刘嬷嬷,依旧盯着苏璃:“抬起头。”
苏璃缓缓抬头,恰好对上他的视线。他今日穿了件月白常服,少了昨日的凌厉,却多了几分疏离。那双眼睛像深潭,她看不出任何情绪。
“你可知,前殿的金砖,要用三年陈的香灰,再加晨露调和才能擦?”赵珩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压力,“你用的,是今年的新灰,对吗?”
苏璃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。她根本没人告诉过她这些!刘嬷嬷只说用香灰,却没说要用三年陈的!
她咬着唇,没辩解,只是重新低下头:“奴婢愚钝,不知规矩,请殿下责罚。”
沉默在空气中蔓延,苏璃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,像擂鼓一样。
过了许久,赵珩才轻笑一声:“倒是比在碎玉轩时乖了。”他转向刘嬷嬷,“是谁教她规矩的?连这点事都办不好。”
刘嬷嬷吓得浑身发抖:“是……是老奴的疏忽,请殿下恕罪!”
“杖二十,罚俸三个月。”赵珩的语气平淡,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,“至于你——”他看向苏璃,“既然不懂规矩,就去藏书阁抄《宫规》一百遍。抄完之前,不用做别的活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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