雅雅被带走的第二天,天没亮就下起了雨。
雨丝又细又冷,斜斜地打在黄家那扇掉了漆的木门上,溅起的泥点黏在门缝里,像一道道没擦干净的泪痕。黄龙是被冻醒的,他蜷缩在炕角,身上盖着的旧棉絮破了个大洞,露出里面发黄的棉絮,根本挡不住穿堂的冷风。
他睁开眼,先摸了摸枕头边 —— 那根雅雅留下的红绳还在,被他缠在手腕上,夜里睡觉也没敢松开。红绳已经被泪水浸得有些发硬,边缘磨得皮肤发疼,可黄龙觉得,这疼能让他想起雅雅,想起妹妹被抱走时,伸着小手喊 “哥” 的模样。
炕的另一头,母亲李梅已经醒了。她没点灯,就坐在黑暗里,背对着黄龙,肩膀微微耸动。黄龙知道,母亲又在哭,只是怕吵醒他,把声音压得极低,像窗外的雨丝,细细的,却钻心。
“娘。” 黄龙小声喊了一句,声音还有点发哑。
李梅的肩膀顿了一下,然后慢慢转过身。灶膛里没有火星,只有窗外透进来的一点微光,勉强照出她的脸 —— 眼睛肿得像核桃,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,嘴唇干裂,起了一层白皮。她勉强笑了笑,伸手摸了摸黄龙的头:“醒了?饿不饿?娘去给你找吃的。”
黄龙摇摇头,却还是跟着母亲下了炕。地上的泥地被雨气浸得发潮,踩上去软乎乎的,硌得脚底板疼。他跟在母亲身后,看着母亲的背影 —— 母亲的棉袄是前年做的,现在已经短了一大截,露出里面打了补丁的衬裤,走一步,衣角就晃一下,像一片快要被风吹走的叶子。
灶台果然是空荡荡的。
昨天摔碎的酒瓶碎片还在地上,母亲没来得及收拾,碎玻璃反射着微光,像撒了一地的小刀子。灶膛里的煤灰冷透了,摸上去冰凉,旁边的米缸掀着盖子,里面空空的,只剩下一层灰。母亲蹲下身,从灶台下面的一个破布包里摸了半天,掏出小半碗玉米面,玉米面里还混着几粒石子,是上次磨面时没筛干净的。
“娘,还有吗?” 黄龙看着那半碗面,小声问。他知道,这是家里最后的粮食了。
李梅把玉米面倒进一个豁了口的瓷碗里,用袖子擦了擦碗沿,才说:“够给龙龙煮碗糊糊了,娘不饿。”
黄龙没说话,只是走到灶台边,捡起地上的碎玻璃。玻璃边缘很锋利,他的手指被划了一下,渗出血珠。他赶紧把手指藏在身后,怕母亲看见又要担心 —— 自从雅雅走了,母亲的眼睛就像蒙了一层雾,稍微一点小事,就能让她掉眼泪。
李梅没注意到儿子的小动作,她正蹲在灶膛前,用火柴点柴。火柴受潮了,划了好几根都没点着,最后一根终于燃起一点火苗,她赶紧把柴塞进去,小心翼翼地护着,像护着什么稀世珍宝。火苗慢慢舔舐着柴禾,发出 “噼啪” 的轻响,终于在灶膛里燃起一小团火,昏黄的光映在母亲脸上,让她的脸色看起来稍微好了一点。
水开的时候,蒸汽从锅盖的缝隙里冒出来,带着一股温热的气息。母亲把玉米面倒进锅里,用筷子慢慢搅动,玉米面在水里散开,变成乳白色的糊糊,散发出一点淡淡的香味。黄龙站在旁边,看着锅里的糊糊,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—— 他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。
糊糊煮好后,母亲把锅端下来,晾了一会儿,才给黄龙盛了一碗。碗里的糊糊很稀,能清楚地看到碗底的花纹,母亲却还是往黄龙碗里又拨了一点,自己的碗里只剩下薄薄一层。
“娘,你也吃。” 黄龙端着碗,不肯动筷子。
“娘不饿,” 李梅摸了摸黄龙的头,眼神里满是疼惜,“龙龙快吃,吃完了有力气,以后…… 以后娘再给你找好吃的。”
黄龙知道母亲是骗他的,可他没再反驳,只是低下头,小口小口地喝着糊糊。糊糊没放糖,有点涩,可黄龙却觉得很好吃 —— 这是母亲用最后的粮食给他煮的,里面有母亲的味道。他喝得很慢,想让这碗糊糊多留一会儿,也想让母亲能多歇一会儿。
就在这时,门外传来 “吱呀” 一声,是木门被推开的声音。雨还没停,一个浑身酒气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走进来,是父亲黄老三。
黄老三的衣服湿了大半,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,脸上沾着泥和不知道哪里来的血,眼神浑浊,走路摇摇晃晃,一看就又赌了一晚上。他进门后,先是扫视了一圈屋子,最后把目光落在灶台上的锅上,声音嘶哑地问:“有吃的没?老子饿了。”
李梅的身体僵了一下,她把自己碗里的糊糊往身后藏了藏,小声说:“没…… 没了,家里就这点面,给龙龙煮了一碗。”
“没了?” 黄老三眼睛一瞪,走上前,一把推开李梅,伸手去掀锅盖。锅盖掀开后,里面空空的,只剩下一点残留的糊糊痕迹。他顿时火了,把锅盖往地上一摔,锅盖 “哐当” 一声碎成两半,“你骗老子!家里怎么可能没吃的?你是不是藏起来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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