凯伦·镀金构筑的理性壁垒,像一层坚冰包裹着罗奇。离开那间充斥着冰冷逻辑的书房,走廊上巡逻的自动防卫机器人眼中闪烁的红光,都仿佛带着凯伦式的审视。每一步踏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,回声都像是在叩问着他内心的动摇。
“障碍……载体……进化……”
这些词汇在他脑中盘旋,带着一种近乎催眠的魔力。有那么一瞬间,他几乎要被那套自洽的、宏大的叙事所说服——如果站在足够遥远、足够冰冷的星空俯瞰,个体的痛苦与消亡,或许真的只是文明长河中微不足道的一朵浪花。
但紧接着,林薇在阳光下递给他那个粗糙机甲模型时的笑容,无比清晰地刺破了这层坚冰。那笑容有温度,有重量,无法被任何“进化论”所量化,也无法被任何“文明效率”所抹杀。
他回到自己被分配的住所,那间毫无生气的“高级客房”。门在身后无声合拢,将外界的监控暂时隔绝——至少是物理上的。他知道,网络和数据层面的监视无处不在。
他坐在终端前,没有立刻动作。欧文·艾斯特那张布满皱纹、却眼神清亮的脸庞浮现在眼前。老科学家的话语低沉而郑重:“……孩子,伊甸的网络是一个活着的监视器,你每一个指向明确的查询,都会立刻触发警报。但数据本身是沉默的,它们躺在那里,像散落的拼图碎片。你要做的,不是去寻找‘图案’,而是去感受‘形状’。”
“感受形状……”罗奇喃喃自语。
他没有去触碰任何与“墨家”、“袭击”、“基地”相关的敏感词。相反,他调取的是伊甸要塞内部公开的技术日志、物资流转记录、甚至是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能源消耗报告。这些数据庞大而枯燥,如同瀚海。
他深吸一口气,闭上了眼睛。
四次锈蚀手术留下的,不仅仅是身体的负担和超群的操控性,还有一种对能量流动、对特定频率近乎本能的感知力。在驾驶机甲时,这种感知能让他捕捉到敌人动力炉的微弱波动,预判攻击的轨迹。而现在,他要将这种感知力,投向数据的海洋。
他将精神集中,意识缓缓沉入那片由“0”和“1”构成的无声世界。他不再阅读文字,不再分析图表,而是尝试去“聆听”数据底层流动的“频率”。能量核心规律运行的稳定脉冲,通讯信号穿梭往来的密集震颤,防御系统周期性自检的独特波纹……
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力的过程,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,那是精神力过度透支的征兆。但他没有停止,像一个耐心的猎手,在无尽的噪音中,筛选着那一丝可能存在的、不和谐的杂音。
时间一点点流逝。汗水从他额角渗出。
突然——
就在浏览一份关于“边缘星域异常能量残骸分析报告(归档等级:低)”的文件数据流时,一股极其微弱、几乎被淹没在信息洪流中的“震颤”,与他灵魂深处某个无法磨灭的记忆碎片,产生了致命的共鸣。
那感觉,就像一根早已生锈、埋藏在血肉深处的针,被猛地拨动了一下。
尖锐,刺痛,带着死亡的气息。
是墨家基地遇袭的那个夜晚!是那道撕裂夜空、将“兼爱”号护盾瞬间过载的诡异能量光束所残留的……独特频率!
罗奇猛地睁开双眼,瞳孔急剧收缩。
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,几乎要撞碎肋骨。
找到了!
不是通过逻辑,不是通过证据链,而是通过烙印在他灵魂里的痛苦,与这数据海中一道几乎被遗忘的“幽灵频率”,产生了共鸣。
他死死盯着光屏上那份看似平平无奇的报告,编号在角落闪烁着微光。
那不再是冰冷的数据。
那是仇敌留下的,第一个清晰的脚印。
那幽灵般的频率在罗奇的感知中震颤着,微弱,却带着刻骨铭心的刺痛,如同一个永不愈合的伤口在发出警报。他强行压下几乎要破胸而出的悸动,迅速关闭了眼前的公开数据流,动作流畅得不带一丝烟火气,仿佛只是结束了又一次寻常的信息浏览。
房间里寂静无声,只有他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中鼓噪。
不能在这里深究。伊甸的中央网络是无形的猎场,任何非常规的数据抓取和深度分析都可能触发警报。他需要一个绝缘的、不被监视的沙盒。
欧文·艾斯特。
那个名字如同黑暗中的灯塔。老科学家不仅拥有被议会摒弃的知识,更可能拥有同样被时代遗忘的、独立于伊甸主网络之外的“孤岛”。
他没有立刻行动,而是像往常一样,完成了凯伦布置的几项基础神经反应训练,并将数据准时提交。直到夜幕(伊甸模拟的)降临,他才如同一个循规蹈矩的学生,再次踏入中央图书馆那僻静的、堆满“淘汰技术”资料的角落。
欧文果然在那里,正对着一块老旧的实体显示屏上复杂的机械传动图皱眉,手指沾满了油污,与周围洁净的环境格格不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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