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刺骨的江水浸透衣衫,粘稠的血腥与污秽被稍稍冲刷,却冲不散弥漫在众人心头的沉重与寒意。
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稠,江雾如纱,将这片荒芜的河滩笼罩得影影绰绰,也暂时遮蔽了他们的踪迹。
“这边!”吴指南目光锐利,很快发现不远处江堤下方,有一座半塌的、由腐朽木料和破旧渔网搭建的简陋棚屋,似是渔民废弃的存网之所,如今只剩骨架,像一具巨大的鱼骨残骸,在雾中矗立。
“暂避此处。”李白声音沙哑,左肩的麻木与剧痛交替袭来,那上忍十手上的剧毒绝非寻常,正不断侵蚀着他的经脉与意志。他强运《沧海卷》之力,引动周遭水汽,化作细微水流,小心翼翼冲刷着肩头黑紫色的伤口,试图减缓毒素蔓延,但收效甚微。
三人携着两名昏迷者,迅速潜入这荒废的“鱼骨庙”。庙内空间逼仄,充斥着霉味、鱼腥和尘土的气息,但总算有了片刻的遮蔽。
吴指南将依旧昏迷的薛涛轻轻平放在一堆相对干燥的稻草上。少女脸色灰败,呼吸微弱如丝,唇边残留着血沫,方才上忍那一掌劲力阴狠,已伤其内腑。
阿依娜则将怀中沉睡的母蛊小心放在角落。那红衣女童蜷缩着,眉头紧锁,偶尔发出不安的呓语,仿佛在噩梦中挣扎。她脊背上那几个破裂的肉瘤暂时停止了蠕动,残留的靛蓝色粘液已经干涸结痂,看上去触目惊心。
李白踉跄走到薛涛身边,再次并指,欲逼出诗气血。
“李大哥!你已受伤中毒,不可再……”阿依娜急声劝阻,眼中满是担忧。
“无妨…还撑得住。”李白摇头,语气坚决。几滴青金色的诗气血再次滴入薛涛口中,融入其经脉,护住那一点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。薛涛的呼吸似乎又平稳了一丝,但脸色依旧难看,如同风中残烛。李白的脸色则更加苍白,额角渗出细密冷汗,毒素因运功而加速扩散,左臂已几乎完全失去知觉。
必须尽快找到解毒疗伤之法,否则…
就在这时,阿依娜忽然低呼一声:“李大哥,吴道长,你们看!”
只见她手中那枚凤凰玉佩,以及因匆忙塞回薛涛怀中而露出半角的《科举录》,此刻在鱼骨庙昏暗的光线下,竟然再次散发出微弱却清晰的光晕!
玉佩上的凤凰纹路流淌着淡淡的、温暖的赤色光晕,而《科举录》空白处,那幅之前惊鸿一现的宫殿秘道图,线条正变得愈发清晰,并且…还在缓慢地延伸、补充着细节!
“这…它们还在共鸣?”阿依娜惊讶道,小心地将玉佩靠近书册。
光芒交织,图卷愈发明晰。那是一座极其宏伟精巧的宫殿群落局部图,亭台楼阁,复道行空,标注着诸多细小的篆文。而一条被着重标记出的、蜿蜒曲折的隐秘路径,最终通向的地域,旁边赫然用朱砂小字标注着:
“梨园·宜春北苑”。
更是地图一侧,还有几行蝇头小楷缓缓浮现:
“开元遗韵黯收,太真私库潜藏。非玉非珠,惑心迷魂之物,慎之…慎之…”
“开元遗韵…太真?!”李白瞳孔骤缩。太真,正是杨玉环出家时的道号!这秘道竟真直指杨贵妃在梨园的私密之地?那“惑心迷魂之物”又是什么?难道与迷心丹、与这东海阴谋有关?
这玉佩,竟是开启贵妃私库的钥匙?而这一切,竟以这种方式记录在国子监博士的《科举录》中?郑虔他知道多少?他拼死守护这份名录,是否也与此有关?
巨大的谜团如同层层蛛网,将长安皇宫、宠妃、倭人、邪术、科举舞弊全部纠缠在一起,令人不寒而栗!
然而,祸不单行。
就在众人心神被这突如其来的秘图所吸引时——
“唔…”
角落里的母蛊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,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!
阿依娜连忙望去,只见女童脊背上其中一个原本已经干瘪的肉瘤,此刻竟然又诡异地鼓胀起来,表面变得半透明,内部隐隐有什么东西在发光!不是靛蓝色的邪光,而是一种…一种柔和的、温润的、与那凤凰玉佩同源同宗的莹白光芒!
“这是…”阿依娜下意识地将手中的玉佩靠近那个鼓胀的肉瘤。
嗡——!
两者靠近的瞬间,那肉瘤中的莹白光芒骤然变得明亮!玉佩也同时发出嗡鸣,赤色光晕大盛!
紧接着,在三人惊骇的目光注视下,那鼓胀的肉瘤表皮被一点点撑开,一枚鹌鹑蛋大小、通体莹白、光滑如玉、内部仿佛有云霞流淌的奇异“卵”,缓缓从中钻了出来!
这枚“卵”散发出的气息,纯净、高贵、带着一丝梦幻般的美感,与周围邪恶的蛊虫黏液、母蛊身上的暴戾气息格格不入,却与那凤凰玉佩产生了强烈的共鸣!
“这…这是什么鲛人卵?”阿依娜目瞪口呆,这完全颠覆了她对那种邪恶之物的认知。
李白强忍剧痛,以“皎雪冰心”仔细感知,脸色愈发凝重:“此物气息…至纯至幻,绝非寻常鲛人泪所能比拟…倒像是…像是所有迷心丹邪能的精华源头,却又被某种力量净化提纯了?不…更像是…本源?”
他猛地想起血镜碎片中关于蓬莱药引的显示——“诗骨、山鬼血、倭巫魂”!难道…难道这奇异的“卵”,就是与“诗骨”有关的…某种本源之物?而杨贵妃的玉佩,竟是操控或影响它的关键?
就在这惊人发现让众人心神激荡之际——
“嚓…嚓嚓…”
“这边!有血迹!”
“仔细搜!他们肯定跑不远!”
庙外远处,江雾之中,骤然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、犬吠声、以及冰冷的呼喝声!火把的光芒穿透浓雾,如同点点鬼火,正在快速向着鱼骨庙的方向合围而来!
追兵!他们竟然如此之快就摆脱了水道阻碍,还动用了猎犬,循着血迹和气息追来了!
前有未解之谜与重伤之躯,后有索命追兵!
刚刚获得的片刻喘息,瞬间被更深的危机碾碎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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