篝火噼啪作响,橘红色的火光将年轻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。几个年轻的营地辅导员围坐在一起,廉价的罐装啤酒在他们手中传递,偶尔爆发出夸张的笑声,混杂着吉他不成调的扫弦声。空气里弥漫着烤的甜腻、酒精的辛辣和青春期荷尔蒙的躁动气息。
“嘿,再来一首!来一首劲爆的!”一个金发男孩高声喊着,他的一只手臂放肆地搭在旁边女孩的肩上,手指不安分地摩挲着。
“查德,你只会那一首,弹得还跟猫挠门一样。”另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孩嘲笑道,引来一阵哄笑。
靡思坐在稍远一些的原木上,火光只能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轮廓。她没有参与那边的喧闹,只是静静地看着火苗跳跃,偶尔抿一口手里已经不怎么冰凉的苏打水。那边的笑闹声、情侣间旁若无人的亲吻,都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,显得有些遥远和不真实。她能闻到松针和泥土被夜晚的湿气浸润后散发出的清冷气息,这比营地中央的喧嚣更让她感到自在。
她站起身,脚下的枯叶发出了细微的碎裂声。一个正在与女友调笑的男孩注意到了她的动作。
“嘿,靡思,要去哪?派对才刚开始呢!”
她回过头,唇边的酒窝若隐若现,声音很轻,像雾气一样融入夜色里:“去湖边走走,这里有点闷。”
说完,她便转身,黑色的长发在身后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,毫不留恋地走出了火光照亮的范围,身影很快被岸边的树影和弥漫的薄雾吞没。
湖边的空气愈发清冷,带着水汽的凉意渗入皮肤。月光被薄雾筛过,变得朦胧而柔和,洒在墨黑色的湖面上,泛起一层破碎的银光。远处营地的喧闹声被距离和树木过滤,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,让这里的寂静显得更加纯粹。靡思沿着湖岸慢慢走着,高跟鞋踩在松软的泥土上有些不便,但她很享受这份独处的宁静。
她在一块伸向湖面的平坦岩石上停下脚步,坐了下来。湖水就在她脚下轻轻拍打着岸边,发出规律而催眠的声响。她脱下鞋子,赤足触碰到冰凉而粗糙的岩石表面,一股凉意从脚底窜上来,让她精神一振。她看着自己的倒影在微波荡漾的湖面上晃动,与天上的月影交织在一起。
就在这时,一阵极轻微的、不属于自然的声音从她身后的树林里传来。
咔嚓。
像是有人踩断了一根干枯的树枝。
靡思的动作停顿了一下,她侧耳倾听,但周围又恢复了只有风声和水声的寂静。也许是林子里的小动物。她没有多想,重新将视线投向湖面。
然而,那股被注视的感觉却越来越清晰,像一张无形的网,从身后的黑暗中撒来,将她笼罩。它没有恶意,却带着一种沉重到近乎实质的专注,让她背后的皮肤泛起一层细密的战栗。这一次,她没有立刻回头。她的呼吸变得轻微,几乎停滞,身体也下意识地绷紧了。
她缓缓地,非常缓慢地转过头。
在距离她不到十米远的树林边缘,阴影与月光的交界处,站着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。那身影是如此巨大,以至于显得周围的树木都有些纤细。他穿着破旧的工装,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,像一尊饱经风霜的雕像。最引人注目的,是他脸上那个陈旧的曲棍球面具,月光在面具光滑的表面上投下一片冰冷的反光,两个黑洞洞的眼孔正直勾勾地,毫无偏移地,锁定着她。
他的一只手里,提着一把宽刃的砍刀。刀刃上暗沉沉的,似乎还残留着未干涸的、比夜色更深的液体。
ch…ch…ch…ah…ah…ah…
那诡异的背景音效似乎并非真实存在,更像是恐惧在脑内引发的幻听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、凝固。
营地的喧闹,湖水的拍打,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,一切都消失了。靡思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沉默的、戴着面具的身影,和那双从眼孔后投来的、无法解读的视线。恐惧是本能的,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,血液似乎都涌上了头顶,又在瞬间变得冰冷。但奇怪的是,她的身体没有动。没有尖叫,没有转身逃跑。
她的桃花眼就那样迎着他的目光,那双总是带着一点无意识小勾子的眼睛,此刻清晰地倒映着他戴着面具的轮廓。她看见了他面具下的金棕色微卷的发丝,在月光下有些凌乱。她甚至能看清他那魁梧身躯上工装外套的破损和污渍。
他动了。
他迈开脚步,缓慢而坚定地,一步一步向她走来。他的步伐很沉,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脏上,但又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,仿佛他的体重被某种非自然的力量吸收了。他手中的砍刀随着他的步伐轻微晃动,在朦胧的月色下划出一道道暗淡的弧光。
他越走越近,那股混合着腐土、湖水和铁锈的气息也随之而来,侵入靡思的呼吸。他的影子被拉长,将她完全笼罩。
他停在了距离她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。
如此之近,靡思甚至能看到他面具眼孔后那只蓝色的眼睛。那眼睛里没有疯狂,没有杀意,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、长久的孤寂。他微微歪着头,像是在审视一件他从未见过、也无法理解的东西。他的视线从她的眼睛,滑到她眼尾那颗小小的泪痣,再到她因紧张而抿紧的、色泽红润的唇。
靡思没有动,甚至连呼吸都放得极轻。她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、并非体温的热度,那是一种压抑了太久的、近乎燃烧的能量。
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。
然后,他举起了那只提着砍刀的手。
但刀锋没有落下。他只是将砍刀换到了另一只手,然后用空出来的、那只布满伤痕和污垢的大手,极其缓慢地、带着一丝迟疑地,伸向了她。他的指尖,最终停在了距离她脸颊只有几厘米的空中,不再前进。
一阵风吹过,吹起了她的一缕长发,轻轻拂过他粗糙的手指。
他像是被烫到一般,猛地收回了手。
接着,他一言不发地转过身,高大的身影再次融入了来时的那片黑暗,悄无声息,仿佛他从未出现过。只有林间传来的一声轻微的枝丫断裂声,证明那不是一场幻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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