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-7用生命风险换来的信息碎片,如同在黑暗的迷宫中点燃的一盏微弱油灯,虽然光芒摇曳,只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,却彻底改变了陆沉和林薇在这个异星枢纽的生存状态。他们不再是无头苍蝇,而是有了明确且危险的目标——东七区废弃数据接口。
然而,通往目标的道路,依旧被无形的壁垒和巨大的风险所阻隔。“清理协议”、“高关联性异常”、“风险极高”这些词汇,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,提醒他们任何贸然的行动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。
他们需要力量,需要权限,需要更深地理解这个系统的运作方式,才能在那片危险的废弃区域找到一线生机。
“有选择的帮助”策略被更加系统地执行。他们不再仅仅帮助像K-7那样的底层个体,也开始利用陆沉逐渐恢复的精微能量操控能力(他们对外解释为某种罕见的“天赋”),和林薇不断提升的语言与信息处理能力,去解决一些更复杂、但仍在低权限范围内的公共设施小故障或流程优化问题。
他们的“善行”开始产生涟漪效应。虽然大多数居民依旧冷漠,但一个由受过他们帮助的、少数保留着更多情感反应的个体构成的、极其松散且无声的“网络”正在悄然形成。他们通过类似K-7的那种隐秘方式,交换着零碎的信息——哪个区域的监控存在短暂盲区,哪个管理员对规则执行更宽松,哪些任务可能隐藏着未被明说的风险。
陆沉和林薇如同最耐心的织工,用这些纤细的、看似脆弱的丝线,一点点编织着属于自己的信息与保护网。
贡献点缓慢而稳定地积累,权限等级终于提升了一级。这为他们开放了更多区域的访问权,以及一个更重要的功能——有限度的历史数据查询(仅限于公开的非敏感信息)。
他们利用这个权限,疯狂地查询与“东七区”、“数据接口”、“能源过载事故”相关的所有公开记录。记录语焉不详,只确认了多年前确实发生过一次局部能量失控,导致该区域永久封闭,所有敏感数据均已迁移或销毁。
官方记录干净得令人窒息。
但结合K-7的警告,这种“过于干净”本身,就是一种异常。
时间,就在这种高度紧张、目标明确却又不得不极度耐心的蛰伏与准备中,悄然流逝。
枢纽内部没有明显的昼夜交替,只有标准时的周期循环。陆沉和林薇依靠着手环的内部计时和生理节律,模糊地感知着时间的流动。
不知过去了多少个标准周期。
变化,是潜移默化中开始的。
最先察觉到异常的,是林薇。
一天,她在试图解读一段复杂的设备结构光幕时,发现自己需要将手臂伸得更直,那些细微的符号才能清晰聚焦。她以为是疲劳,没有在意。
接着,是陆沉。
在一次尝试进行精微能量感应时,他感到精神力的凝聚不如以往顺畅,如同蒙上了一层薄纱,结束后那种轻微的眩晕感持续的时间更长了。他也将其归咎于长期精神紧绷的消耗。
直到某个时刻,两人在居所内再次核对行动计划时,林薇无意中瞥见陆沉鬓角处,一丝与周围乌黑发色截然不同的、刺眼的银白。
她愣住了,手指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眼角,那里不知何时,已悄然爬上了几道细密而深刻的纹路。
两人几乎同时看向对方,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震惊与……一丝了然的平静。
他们走到那面光滑如镜的墙壁前,第一次如此仔细地、带着某种宿命感地,审视着镜中的倒影。
年轻的光泽正在从这张脸上褪去。皮肤不再紧绷如初,眼角、嘴角开始留下岁月刻下的沟壑。陆沉的鬓角已然星霜点点,林薇的发间也掺杂了无法忽视的银丝。他们的眼神,那承载了太多过往的窗口,在逐渐松弛的眼睑下,显得愈发深邃,也愈发……疲惫。
这具被赋予的、优化过的年轻身体,并非永恒。
它依然会衰老。
只是这个过程,似乎比正常人类缓慢得多,但确确实实存在着。
“原来……时间,在这里依然有效。”林薇的声音很轻,带着一丝复杂的叹息。她伸出手,轻轻触碰着陆沉鬓角的那缕白发,动作温柔而带着怜惜。
陆沉握住她的手,感受着她指腹不再如记忆中那般光滑细腻的触感。他看着她眼角的皱纹,那里面藏着他们共同经历的所有风雨。
“它从未失效过。”陆沉平静地回答,目光掠过她,望向虚无,仿佛穿透了这纯白的墙壁,看到了那条奔流不息的时间长河,“无论是循环,是重生,还是在这里……我们始终在它的河水中。只是流速不同罢了。”
他们没有惊慌,没有抱怨。经历了太多生死与不可思议,衰老,反而成了一种确证——确证他们依然在“活着”,依然在经历着线性的、不可逆转的生命流程。这与被困在循环中的那种“伪永生”截然不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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