紧握的双手,成了连接两个漂泊灵魂最坚实的锚点。指尖传来的力度和温度,是确认,是支撑,是在这片冰冷异星图景中,唯一真实可触的慰藉。汹涌的情感浪潮在无声的对视与简短的确认中,稍稍退去,留下满滩湿漉漉的、一时难以厘清的复杂心绪。
震惊、狂喜、难以置信、沉重的记忆负担、对现状的茫然……所有这些情绪依旧在他们胸中翻搅,但至少,他们不再是一个人面对这团乱麻。
陆沉深吸一口气,努力让自己从这石破天惊的重逢中抽离出部分理智。他环顾四周,那些形态各异的生命体依旧行色匆匆,对他们这对驻足良久、情绪明显异常的人类并未投予过多关注。这种漠视,此刻反而提供了一种相对安全的、不受打扰的空间。
“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。”他压低声音,目光扫过那些光滑无缝的墙壁和看不懂的信息光幕,“我们需要找个……更隐蔽的地方。”
林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立刻明白了他的顾虑。她点了点头,抬手迅速擦去脸上的泪痕,尽管眼眶依旧泛红,但眼神已经恢复了部分属于她特有的、冷静而坚韧的神采。那是历经磨难后沉淀下来的本能,即使面对如此超现实的境况,也能迅速调动起来。
“跟我来。”她低声说,声音还带着一丝哽咽后的沙哑,但语气已趋于稳定,“我醒来后,被分配了一个临时居所,比这里……稍微有点私人空间。”
她没有松开握着他的手,仿佛担心一松开,这奇迹般的重逢就会像梦境一样消散。她牵着他,转身融入了那沉默而有序的人流。
陆沉跟随着她,感受着她手心的温度和坚定的牵引。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侧脸上。那张脸,如此年轻,光洁的皮肤在穹顶模拟的星光照耀下,几乎看不到毛孔。没有了岁月刻下的皱纹,没有了病榻前疲惫的阴影,只有属于青春本身的、饱满的轮廓和细腻的肌理。
然而,那双眼睛深处,那偶尔蹙起的眉宇间,却沉淀着与这青春面容格格不入的、沉重的过往。这种强烈的反差,让他心中再次涌起那股荒谬绝伦的感觉。
他们穿过几条分支走廊,人流逐渐稀疏。林薇在一个看似与其他门户毫无二致的墙壁前停下。她空着的那只手抬起,手腕上一个样式简洁的银色手环靠近墙壁某处。
一道微光扫过,墙壁悄无声息地滑开,露出了一个与他醒来时房间类似,但稍大一些的纯白空间。里面多了一个简单的、与墙壁一体成型的平台(似乎是床铺),和一个同样简约的、类似座椅的凸起。
“进来。”林薇拉着他迅速进入,门在身后无声闭合,将外面那个冰冷而庞大的世界隔绝开来。
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,以及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。
相对无言的寂静再次降临,但这一次,少了大厅里的喧嚣作为背景,这寂静显得更加私密,也更加沉重。
他们面对面站着,手还牵着,仿佛有千言万语,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。从何问起。
最终,是林薇先打破了沉默。她的目光细细描摹着他的脸庞,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确认,声音轻柔得像怕惊扰了什么:
“你的身体……也……”
“嗯。”陆沉点头,抬起另一只自由的手,看着自己年轻有力的手指,“和你一样。醒来就在一个类似的房间里,变成了……这个样子。”
“我也是。”林薇喃喃道,低头看了看自己,“感觉……很奇怪。像是偷来了不属于自己的时间。”
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陆沉内心的感受。他深有同感地叹了口气。
然后,他看向她,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许久的问题:“你……是什么时候醒来的?比我早吗?”
“不确定具体时间。这里似乎没有明确的昼夜。”林薇摇了摇头,眼神中透露出思索,“感觉上,可能比你早一些。我尝试探索过附近,去了那个大厅,被‘分配’了这个临时权限和这个手环。”她晃了晃手腕上的银色手环,“似乎是根据‘苏醒序列’或者某种我们不知道的规则自动分配的。语言不通,信息有限,只能靠观察和猜测。”
她的叙述简洁而清晰,带着她一贯的条理,让陆沉迅速了解了她目前的处境。她比他更早地开始适应和探索,这让他稍稍安心。
“你呢?”林薇反问,目光关切地落在他身上,“你醒来后,发生了什么?有没有遇到……什么异常?”
陆沉简要地描述了自己的经历:从苏醒室的探索,到发现观景平台,目睹外星奇景,再到决定寻找信息,最终在大厅里看到了她。
当他提到自己站在观景台,望着那片完全陌生的星河,内心充满迷茫时,林薇的眼神黯淡了一下,显然也感同身受。
“我也去看过。”她轻声说,“那里……让人感到自己的渺小和……无家可归。”
“无家可归”。这个词,像一根针,轻轻刺痛了两人共同的心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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