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市的脉搏在陆沉的脚下以一种陌生的节奏跳动着。他离开了那个藏着密钥、也藏着背叛的地下信息市场,身后的黑暗与喧嚣仿佛还粘在他的鞋底。廉价旅馆安全屋的现金几乎耗尽,身体叫嚣着休息,但腕表上无情跳动的数字——倒计时20小时17分——像一根冰冷的针,不断刺穿着他试图凝聚的勇气。
陈博士传来的新坐标,像一枚投入死水的石子,在他心中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,最终凝固为冰冷的铁块,沉甸甸地坠在胃里。
时空科技总部附属研发中心。
那个地方,对他而言,早已不仅仅是一个地理坐标。它是365天循环的起点,是一切痛苦与困惑的根源,是巨大阴影盘踞的巢穴。他花了三百多次“死亡”才从那里(或者说,从它带来的后果中)逃出,哪怕只是逃到医院的病床上。而现在,他却要主动回去,像一只飞蛾,义无反顾地扑向那盏可能将它焚烧殆尽的灯火。
这种近乎自杀的冲动让他喉咙发紧。但他没有选择。陈博士的警告言犹在耳:“答案所在,亦是囚笼核心。慎入。” 答案和囚笼,往往是同一件事物的两面。他渴望答案,痛恨囚笼,却不得不再次走近它。
他压低了帽檐,混入午后有些慵懒的人流。城市的街景在眼中流动,既熟悉又陌生。熟悉的建筑轮廓,陌生的广告牌内容;熟悉的十字路口,陌生的行人面孔。这种割裂感持续折磨着他的神经,提醒他世界的“基础”已经松动。他不再是那个在固定剧本里循环的演员,舞台的布景正在导演未知的戏码时悄然变换,而他,必须在这变动的缝隙中寻找通往真相的路。
前往时空科技研发中心的路线,他曾在无数次循环的“空闲”时间里,坐在病床上,靠着新闻片段和模糊的记忆在脑中勾勒过无数次。哪条路最快捷,哪个时间段可能堵车,他甚至能背出几个关键路口的红绿灯时长——那是他被困于方寸之地时,对外部世界仅有的、可悲的掌控欲的体现。
而现在,他正沿着其中一条“规划”过无数次的路线前行。
第一个偏差很快出现。
在他记忆中,这个时间点,通往科技园区的中央大道应该是一路畅通的绿色波段。然而,就在前方几百米处,刺眼的刹车灯连成一片猩红的长龙。交通堵塞了。
陆沉的心跳漏了一拍。不是因为它耽误了时间——时间尚且(相对)充裕——而是因为这种不应该的偏差。循环的记忆如同刻入骨髓的本能,而这突如其来的堵塞,像一道错误的笔画,玷污了那幅本该完美复刻的画卷。
他混在抱怨的行人中,慢慢挪到路边高地,眺望堵塞的源头。似乎只是一起简单的两车追尾事故,交警正在处理。平常无奇,每天都在城市各个角落上演。
但在陆沉的循环里,这个时间,这个地点,没有事故。
一次微不足道的偏差。可能是蝴蝶效应,可能是他这只“蝴蝶”扇动翅膀带来的最初改变。但他却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。如果连这种“背景设定”都在变化,那他还能在多大程度上依赖那些循环积累的“经验”?
他深吸一口气,果断放弃大道,拐进一条记忆中的小巷,打算抄近路。这条小巷他同样“熟悉”,循环中的新闻曾报道过这里发生的一起抢劫案,时间就在今天下午。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提高了警惕,身体微微绷紧,眼角的余光扫视着那些熟悉的杂物堆和防火梯。
巷子很深,光线昏暗。他走了约莫三分之二,一切平静,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在墙壁间发出轻微的回响。
第二个偏差接踵而至。
预期的抢劫没有发生。巷子安静得只剩下风吹过破旧广告牌的呜咽声。然而,就在他即将走出巷口时,一个蜷缩在角落的身影让他猛地停住了脚步。
那不是一个凶神恶煞的劫匪,而是一个乞丐老人。他穿着褴褛的衣衫,面前放着一个破旧的帽子,里面零星有几枚硬币。老人低着头,浑身散发着一种绝望的麻木。
这个老人,在陆沉的循环记忆里,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。那条抢劫案的新闻里,没有提及任何乞丐。
陆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。偏差再次出现,形式截然不同。一次是增加了事件(车祸),一次是替换了事件(乞丐取代劫匪)。世界的修正力似乎毫无规律可言,像是在随意地涂抹更改。
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,里面只剩下最后几张皱巴巴的零钱。犹豫了一下,他走过去,弯下腰,将钱轻轻放入老人的帽子里。
老人缓缓抬起头,浑浊的眼睛里没有感激,只有一片空洞的迷茫。他张了张嘴,发出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:“时间……错了……全都错了……”
陆沉浑身一僵,血液仿佛瞬间冻结。
这句话……是什么意思?
是老人神志不清的呓语?还是……
他猛地看向老人,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任何异常的蛛丝马迹。但老人已经重新低下头,恢复了那种隔绝世界的麻木状态,仿佛刚才那句话从未出现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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