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车并未驶向蒙毅熟悉的城外蒙家庄院,而是沿着戒备愈发森严的驰道,直接进入了巍峨如山、甲士林立的咸阳宫城。
蒙毅透过车窗缝隙,看着外面高耸的宫墙、闪烁寒光的戈矛、肃穆无声的仪仗,只觉得心跳一次次漏拍,手心湿滑一片。这地方,比他想象中还要威严、肃杀,仿佛一头沉默的巨兽,吞噬着一切敢于窥探的秘密。据《宫律》载,宫墙之内,仅常备郎官、卫士就不下万人,其规矩之严、等级之森严,远超外界想象。
他被小心翼翼地抬下马车,暂时安置在一处偏僻,但整洁的殿宇厢房内。有医官再次过来为他仔细检查伤口,更换了宫中秘制的、效果更好的金疮药。沉默的侍从送来了精致的食物和崭新的、质地柔软的里衣。
但蒙毅食不知味,如同嚼蜡。满脑子都是“秦王”、“救驾”、“封赏”这几个词,在疯狂打转,混合着伤口的疼痛和对未知的恐惧。
“封赏…会赏点什么?金银珠宝?良田美宅?还是…给我个官做?”蒙毅躺在榻上,胡思乱想着,“当官好像也不错?至少不用天天练黑虎掏心了,也不用怕老爹揍了…不过宫里的规矩,肯定比家里多一百倍吧?我能行吗?刚才好像差点对大王称兄道弟…”
他想起自己毛毛躁躁的性格,以及面对秦王时,那糟糕透顶的表现,顿时又泄了气。
“唉,还是赏点金子最实在,拿回家给老爹,说不定他能看在这‘泼天富贵’的份上,饶我不死…”
就在他内心戏十足、忐忑不安的时候,厢房的门被轻轻推开,一名面白无须、眼神精亮的中年宦官走了进来,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宫人特有的矜持与距离感:“蒙毅,大王召见——”
蒙毅一个激灵,差点从榻上弹起来,牵动了伤口,又是一阵龇牙咧嘴。他强忍着疼痛,在侍从的帮助下,勉强整理了一下那身不合体的新衣,深吸了好几口气,才跟着那名宦官,一步一挪地向深宫走去。
穿过一道道深邃的回廊,经过一队队目不斜视、甲胄森然的卫士,越往里走,气氛越是肃静压抑,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。蒙毅感觉自己的腿伤更疼了,心跳声大得自己都能听见。
终于,在一座更加宏伟、门前矗立着巨大青铜鼎的宫殿前,宦官停下脚步,整了整衣冠,尖细着嗓子,用一种特殊的韵律高声禀报:“启禀大王,蒙毅带到。”
“宣。”里面传来一个年轻却无比清晰、带着淡淡回音的声音,正是嬴政。
宦官示意蒙毅进去。蒙毅低着头,忍着剧痛,小心翼翼地挪进殿内。不敢四处张望,眼观鼻,鼻观心,按照来时宦官匆忙教导的礼仪,艰难地躬身行礼,声音因紧张和疼痛而微微发颤:“草民蒙毅,拜见大王。”他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,如同实质。
“平身。”嬴政的声音从上方传来,听不出喜怒。
蒙毅这才稍稍抬起头,快速瞥了一眼。只见嬴政已经换上了一身玄色绣金的诸侯常服,坐在一张宽大的黑漆案几后,案上堆满了成卷的竹简。他正拿起其中一卷看着,似乎刚才在处理政务。殿内灯火通明,映照着他年轻却已棱角分明的侧脸,显得格外深邃。
“伤势如何了?”嬴政放下竹简,目光转向蒙毅,在他包扎厚实的肩膀和腿上扫过。
“回大王,已…已无大碍,多谢大王赐药关怀。”蒙毅赶紧回答,尽量让声音平稳。
嬴政点了点头,打量着他:“蒙骜之子…你父亲是员悍将,治军严谨,看来虎父无犬子。你虽年少,临危不惧,身手胆识,皆是不凡。”
蒙毅脸上发烫,心想我那三脚猫功夫,差点交代在树林里,胆识更是冲动误事,能活下来纯属命大…嘴上却只能谦虚:“大王谬赞,草民愧不敢当。当时情急,只是…只是本能反应。”
“不必过谦。”嬴政语气平淡,却自带威压,“若非你,今日之事后果不堪设想。你于国有功,于朕有恩。说说,你想要何赏赐?”
来了来了!蒙毅心跳再次加速。他偷偷抬眼看了看嬴政,对方神色平静无波,眼神深邃,完全看不出任何暗示。
要钱?要地?还是要个官做? 蒙毅脑子里飞快盘算着。要钱最实在,但要官好像更长远…可是当什么官好呢?宫里都有什么官?我不会啊!万一当不好是不是罪加一等?
他忽然灵光一闪,想起话本里的故事,那些救驾功臣,最后好像都成了皇帝的贴身保镖,既能报恩,又好像不太需要处理复杂的政务?而且看起来挺威风的?
于是,他脑子一热,几乎是脱口而出:“草民…草民别无他求!只愿能护卫大王左右,以尽绵薄之力,报今日大王相救之恩!”说完他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!天啊!他在说什么!这深宫大院,规矩多得要死,他这不是自投罗网,自找罪受吗?!自由!他的江湖梦啊!
嬴政闻言,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,随即若有所思地看着他,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。殿内一时安静下来,只有灯烛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,以及蒙毅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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