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点砸在黑色伞面上,发出沉闷的鼓点,像是谁在绝望地、徒劳地捶打着一口深不见底的棺椁。
人群沉默地簇拥在坑边,像一圈湿淋淋的乌鸦,黑压压的,偶尔传来几声压抑的啜泣,很快又被更沉重的寂静吞没。
一只手突然搭上林澈的肩膀,沉甸甸的,带着一股廉价脂粉和护手霜混合的甜腻香气,突兀地搅破了葬礼的凝重。
“小澈啊…”
声音刻意拖长了调子,带着浓重的哭腔,尾音却抖得厉害,像一张绷得太紧的假面,随时要裂开。
林美娟——他的姑姑——挤到他身边,另一只手夸张地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,厚重的粉底在眼角堆出几道难看的细纹。
“你爸妈这一走…真是…老天爷不长眼啊!”
她用力拍着林澈的后背,力气大得让他往前踉跄了半步,泥水溅湿了裤脚。
“别怕,以后姑姑家就是你家!姑姑姑父就是你最亲的人!还有浩浩,你们就是亲兄弟!”
林澈垂着眼,视线落在脚下泥泞的草皮上。
雨水顺着额前几缕湿透的黑发滑下来,流过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,最后在下巴尖汇聚,无声地滴落。
他没应声,只是肩膀在姑姑看似“安慰”的大力拍打下,显得更加单薄。
他像一棵被狂风骤雨反复抽打的小树,沉默地承受着一切。
“哎呀,姐,你轻点!”
姑父王建斌适时地凑了上来,一张圆胖的脸上堆砌着恰到好处的“担忧”,眉头紧锁,仿佛真为外甥的“悲痛”揪心。
他伸出手,似乎想帮林澈整理一下被雨水打湿的衣领,动作却带着一种油腻的、近乎侵占的意味,手指快要触碰到林澈冰冷的皮肤。
“孩子心里难受着呢!这打击太大了…唉,好好的两个人,说没就没了…”
林澈微微偏头,不动声色地避开了那只手。
他的目光空洞地投向墓穴深处那两具沉默的棺椁。
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脖子流进衣领,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,但这寒意似乎都无法穿透他此刻冻结的内心。
就在这时,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刺破了虚伪的哀悼氛围。
“妈!有完没完啊!这破雨下得烦死了!我新买的AJ都泡烂了!”
表哥王浩缩在不远处另一把大伞下,身体歪斜地靠着伞柄,双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,一脸烦躁。
他脚下,一只穿着崭新限量版球鞋的脚,正百无聊赖地碾着地上一朵被雨水打蔫的白菊,花瓣在污泥里破碎、变形。
“还得等多久才能走啊?冻死人了!”
“浩浩!说什么呢!”
林美娟立刻扭头呵斥,但语气里听不出多少真正的责备,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表演
“这是你舅舅舅妈的葬礼!懂点规矩!”
她骂完,又飞快地转回头,对着林澈,脸上瞬间切换回那种夸张的悲戚,声音压低,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热切
“小澈,别理他,你看这地方多湿冷,你身子骨弱,别站这儿了。走,先跟姑姑回家,家里熬了热汤,暖暖身子!
那些…那些后头的事,钱啊房子啊什么的,有姑姑姑父在,你一个孩子家家的不用操心!保管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!”
她的眼神在提到“钱”和“房子”时,不易察觉地亮了一下,像黑暗里骤然划过的火柴头,带着灼人的贪婪。
那目光飞快地扫过林澈苍白无波的脸,试图捕捉一丝一毫的回应。
林澈依旧没什么表情。
他缓缓抬起眼,目光掠过姑姑那张被雨水和脂粉弄得有些斑驳的脸,越过她,落在远处灰蒙蒙的天空下,那幢熟悉老房子的模糊轮廓上。
那是父母奋斗了一辈子留下的,此刻在雨幕中,像一个沉默的、即将被吞噬的灰色剪影。
他轻轻点了点头,动作细微得几乎看不见,喉咙里发出一个低哑到几乎被雨声淹没的单音。
“……好。”
林美娟家的客厅,被暖气烘得有些闷热,空气里飘荡着一股油腻的饭菜味和廉价空气清新剂混合的古怪气息。
巨大的液晶电视里正播放着一部吵闹的综艺节目,夸张的笑声震得茶几上的玻璃杯嗡嗡作响。
林澈坐在硬邦邦的沙发边缘,面前摆着一碗已经没什么热气的排骨汤。
姑姑、姑父、表哥王浩,一家三口围坐在餐桌旁,面前是丰盛得有些过分的晚餐,碗筷碰撞,咀嚼声不断。
“唔…这排骨炖得够味儿!”
王建斌嘬着骨头,发出响亮的声响,油光蹭亮的手指又伸向盘子里最大的一块红烧肉,“老婆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!浩浩,多吃点!长身体!”
王浩扒拉着碗里的米饭,眼睛黏在手机屏幕上,手指飞快地点着,嘴里含糊地应着
“嗯嗯…知道了爸。”
他脚上那双在葬礼上抱怨被雨水泡了的AJ,此刻正大喇喇地搁在擦得锃亮的茶几边缘,鞋底沾着的泥点格外刺眼。
林美娟放下筷子,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角并不存在的油渍,脸上堆起一个过分热情的笑容,转向林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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