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晌午头,老鬼嚷;晌午错,老鬼过。”
这是我小时候,每到夏天就必须牢牢记住的童谣。它不是用来唱着玩的,而是一道严厉的禁令,来自我奶奶。
那时的夏天,太阳毒得能晒化柏油路。知了在树上拼了命地叫,叫得人心浮气躁。吃完午饭,碗筷一推,我们这群孩子就像脱缰的野马,恨不得立刻冲到树荫下玩弹珠,或者去河边摸鱼。
但奶奶总会用她那干瘦却有力的手,一把揪住我的衣领,像拎小鸡一样把我提溜回屋里。“睡午觉!谁也不准出去!”她的语气不容置疑,眼神里有一种我那时无法理解的严肃,甚至是一丝……恐惧。
“为啥呀?奶奶,外面亮堂堂的,哪有鬼?”我嘟着嘴抗议。
奶奶一边麻利地铺着凉席,一边压低了声音:“你懂个啥!就是这晌午头,日头最毒的时候,阴阳交界,最容易出事。那死了没人祭拜的‘老鬼’,没地方躲日头,怨气最大,就喜欢在这个时候出来嚷叫!你要是听见了,魂儿就得被勾走!”
“那‘晌午错’呢?”我好奇地问。
“晌午一过,日头稍微偏西,”奶奶的声音更低了,神秘兮兮的,“那些老鬼就要赶路了,从阳间回阴间去。你要是挡了它们的道……”她没再说下去,只是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,吓得我一缩脖子。
于是,整个童年时代的夏日午后,我都被迫躺在滚烫的凉席上,听着窗外无比诱人的世界——小伙伴们的笑闹声远远传来,蜻蜓振动翅膀的声音清晰可闻。可我只能在心里默念那首童谣,想象着窗外那些看不见的“老鬼”如何在炽热的阳光下游荡、嘶吼。
这种半信半疑的恐惧,在一个异常闷热的午后,变成了具体的体验。
那天,我大概七八岁。爸妈都去上班了,家里只有我和奶奶。我躺在竹床上,翻来覆去睡不着,心里惦记着昨天还没搭完的“秘密基地”。奶奶在隔壁房间睡着了,发出轻微的鼾声。
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:我就出去一会儿,就几分钟,奶奶不会发现的。
鬼使神差地,我光着脚,蹑手蹑脚地溜下床,轻轻拨开门栓,像只猫一样钻了出去。
正午的阳光白花花一片,刺得人睁不开眼。世界异常安静,之前吵嚷的知了仿佛集体哑火了,连风都停了。整个村庄像被按下了静音键,一种不祥的死寂笼罩下来。我忽然有点害怕,想起了奶奶的话。但叛逆心还是占了上风,我硬着头皮朝村口那棵大槐树走去,那里是我们孩子的聚集地。
走到半路,经过一片废弃的院墙。墙头长满了荒草,在烈日下耷拉着脑袋。就在这时,我听到了一种声音。
不是知了叫,不是风声,那是一种……呜咽。极其细微,像是个快要断气的老人在哭,又像是在嚼着什么东西,发出“咯吱咯吱”的磨牙声。声音断断续续,就是从那破败的院墙里面传出来的。
我的血一下子凉了半截。“晌午头,老鬼嚷……”奶奶的话像咒语一样在脑子里炸开。我僵在原地,一动不敢动,死死地盯着那堵墙。
突然,那呜咽声停了。紧接着,我感觉到一股冰冷的视线,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墙的缝隙后面盯着我。那不是人的目光,带着一种纯粹的恶意和……饥饿感。
我“哇”地一声哭了出来,转身就没命地往家跑。烈日晒在背上,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,只有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冷。我甚至不敢回头,总觉得一回头,就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。
我撞开家门,一头扎进奶奶怀里,浑身抖得像筛糠。奶奶被我吓了一跳,听完我断断续续的哭诉,她脸色煞白,一把将我紧紧搂住,对着门外连“呸”了三声,嘴里念念有词:“小孩子不懂事,冲撞了莫怪,莫怪……快回你们该回的地方去!”
那天下午,奶奶破例没有逼我睡觉,只是紧紧地抱着我。直到太阳彻底西沉,天色暗下来,她才长长松了口气。
从那以后,我再也不敢在晌午头跑出去了。甚至长大成人,离开家乡,每到夏日炎炎的正午,如果我恰好在安静的户外,总会下意识地加快脚步。
因为那句古老的童谣,和那个闷热午后、破败院墙后传来的诡异呜咽,已经成了我内心深处永远的烙印。我始终相信,有些禁忌,之所以能流传下来,是因为它真的用某种惨痛的代价,换来了教训。
晌午头,阳气盛极而衰,或许,那正是另一个世界,最不甘寂寞的时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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