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刘主管,今天气色不错啊!”
“刘主管,这单子我签好了,辛苦你了。”
“哟,亲自拖地呢?模范模范!”
没有过度热情,也没有刻意疏远,就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友好。这种态度,对此刻的刘庆娟来说,如同久旱甘霖,弥足珍贵。她甚至开始期待每天和白天齐那短暂的几次照面。在他面前,她似乎不用那么紧绷,可以稍微喘口气。
当然,后厨的主流氛围,永远离不开熬添啓和田艳香这对活宝。
无论刘庆娟如何变化,无论王杰是否存在过,都丝毫影响不了凉菜老大和他“御用”打荷老大之间那点滋滋冒电的火花。
“香啊~我这新调的夫妻肺片汁儿,你尝尝,是不是少了点灵魂?”熬添啓倚在操作台边,端着个小碟子,眼神勾子似的看着田艳香。
田艳香没好气地白他一眼,手上拌菜的动作行云流水:“没空!忙着呢!你的灵魂你自己揣好,别到处乱丢!”
“啧,真无情!”熬添啓故作伤心,却就着手里的筷子,自己吸溜一口尝了味,眯起眼,一脸陶醉,“嗯~Perfect!不愧是我!香啊,你说我这么优秀,你怎么就一点都不动心呢?”
“我动你个头!”田艳香笑骂,脸上却飞起红霞,“再贫嘴信不信我把这辣椒油泼你脸上?”
“泼呗!打是亲骂是爱,爱到深处用脚踹!你越泼我,我越得劲儿!”熬添啓笑嘻嘻地凑近,“晚上下班别走,‘深入’探讨一下新菜式?”
“滚蛋!”田艳香抬起沾着油渍的手作势要打,熬添啓大笑着跳开。
周围响起一片心照不宣的哄笑和口哨声。后厨嘛,就是这样,干活时拼死累活,闲下来时插科打诨,带点颜色的玩笑是常态,也是高压下最好的调剂。孙兆云对此通常睁只眼闭只眼,只要不影响工作和菜品质量就行。
刘庆娟现在看到这一幕,不会再皱眉头,也不会偷偷记录“作风不良”。她甚至会低下头,掩饰嘴角那一丝极淡的、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。这种鲜活而生动的烟火气,这种直白而热烈的打闹,曾经是她最鄙夷的“不专业”,现在却让她感觉到一种奇异的……活着的感觉。
她默默地做好自己的事,接受着大家从怀疑到试探,再到逐渐接纳的目光。指指点点和背后的议论依然会有,批评她也照单全收。但她的内心,却从未像现在这样平静和充实过。
那种绞紧心脏的恐惧和悔恨依然存在,但已经被一种积极的、想要变得更好的力量慢慢取代。她开始明白,获得内心的安宁,并不在于是否被韩总发现或原谅,而在于她自己是否真的能洗心革面,重新做人。
当她又一次主动帮洗碗间的大妈把沉重的消毒筐归位,听到那一声真诚的“谢谢刘主管”时;当她看到王淑英虽然还是不太爱搭理她,但不会再故意指桑骂槐时;当她感受到白天齐那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时……她都觉得,这一切是值得的。
这种改变,或许开始于恐惧,但如今,却真的让她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轻松和……良好。
刘庆娟,这个曾经的“刘特务”,正在用自己的方式,笨拙却又坚定地,完成一场自我的救赎。而福满楼的后厨,这个永远喧嚣忙碌的小世界,也以其特有的包容和现实,悄然接纳着这种改变。
厨房里的空气浓稠得几乎能拧出水来,裹挟着上百种食材被加热、被切割、被调味后释放出的汹涌澎湃的复合香气,蛮横地冲击着每一个人的嗅觉神经。
才刚过上午十点,福满楼六百多平米的开放式厨房已然化作一座名副其实的炼狱——哦不,是比炼狱更热情洋溢的地方,毕竟这里同时塞进了三十多个大活人,几十个炉头一齐喷吐着蔚蓝色的火焰,炒灶、蒸柜、烤箱、汤桶全速运转,发出的轰鸣声、滋滋声、沸腾声交织在一起,活像一支技艺拙劣却干劲十足的交响乐团,吵得人脑仁疼,连那高挑的穹顶都仿佛被这鼎沸的人气和火气撑得微微发胀,随时要裂开似的。
“十号桌加急!清蒸鲥鱼、红烧肉、白灼菜心,快快快!客人催命了!” 跑单的小弟嗓子已经喊得带了破音,像支箭一样射进来,把单子啪地拍在出菜口的台面上,又旋风般刮走了。
“蒸笼!蒸笼他妈的不够用了!谁腿脚利索?赶紧去后面仓库再扛两套过来!要快!” 热菜区的一个师傅边疯狂颠动着手里那口沉重的大铁锅,边声嘶力竭地吼着,额头上滚落的汗珠直接滴进熊熊火舌舔舐的锅里,刺啦一声,瞬间蒸发得无影无踪。
“活见了鬼了!老子那套宝贝雕花刀呢?刚才明明就搁这儿的!哪个手贱的给顺走了?耽误了冷盘雕花,孙老大扒皮可别怪我嚷嚷!” 凉菜那边,熬添啓一边把砧板剁得地动山摇,一边气急败坏地四处张望,活像丢了祖传的宝贝。
各种吆喝声、催促声、锅铲与铁锅的激烈碰撞声、食材下油锅时爆出的尖锐噼啪声、以及高压蒸汽喷涌的嘶鸣声……种种噪音毫无章法地混合、发酵、膨胀,最终汇聚成一股具有实质力量的声浪,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,比清晨最喧闹的菜市场还要热烈奔放十倍。每个人脚下都像装了弹簧,来回穿梭,步履飞快;手上更是忙得眼花缭乱,切配、过油、翻炒、调味、装盘、点缀……一系列动作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完成,且不容有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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