傅星是被窗台上的松果晃醒的。
晨光已经漫过窗棂,落在三个张开鳞片的小松果上,投出细碎的阴影,像撒在木桌上的三颗小星子。他摸过枕边的手表时,指针正卡在六点二十分——昨天和陈阳约好六点半在巷口见,该起身了。
叠被子时,指尖扫过床头的软皮笔记本,封面被阳光晒得温温的。他翻开昨晚写的那页,“松间低语,果落掌心”八个字旁边,那棵简笔画的老松树底下,两个小影子挨得极近,像是被风轻轻推了一下。傅星的指尖在纸页上顿了顿,又轻轻合上本子,塞进枕头底下——这是他藏了两年的小秘密,里面记着和陈阳有关的零碎日子,像攒着一颗颗裹了糖的玻璃珠。
穿衣服时,他特意选了件浅灰色的棉布褂子,是去年陈阳帮他改的——原本的领口有点紧,陈阳找了块同色的旧布,坐在门槛上缝了半个钟头,把领口改得宽松了些,针脚歪歪扭扭,却正好能漏进点风,夏天穿凉快。裤脚边还沾着点昨天山上的松针,他拍了拍,针叶落下来,在地板上滚了两圈。
灶房里飘来玉米粥的香气,妈妈正站在灶台前搅粥,见他进来,递过一个印着红牡丹的搪瓷缸:“刚盛的粥,凉一会儿喝,阳阳该在巷口等你了。”傅星接过缸子,指尖碰到缸壁,温烫的温度顺着指尖往上爬。他从碗柜里拿了两个白面馒头,用粗布包好塞进裤兜——陈阳早上爱饿,上次上山没带吃的,他中途啃了半块凉玉米饼,傅星记在了心里。
走到巷口时,老槐树下果然站着个人影。陈阳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背心,露出的胳膊晒得有点黑,手里拎着两根竹竿,竹竿顶端系着鱼线,线头上坠着个小小的铁钩,是他昨晚用旧铁钉磨的。见傅星过来,他把手里的竹竿递过来一根:“试试沉不沉?我找李叔借的竹竿,结实得很,去年他用这个钓过二斤重的草鱼。”
傅星接过竹竿,指尖碰着陈阳缠在竿尾的粗布——布是从旧袜子上拆的,缠得很紧实,握在手里不磨掌心。“鱼线是新换的?”他问,目光落在鱼线上——线是透明的,比上次见的细了些,想来是陈阳特意换的。
“嗯,昨天去镇上买的。”陈阳点点头,从裤兜里掏出个小玻璃瓶,瓶里装着红色的鱼饵,“我妈教我拌的,用玉米面和香油,鱼爱咬。”他拧开瓶盖,一股香油味飘出来,傅星的鼻尖动了动,想起去年夏天,陈阳家炸油条,他站在院门口,陈阳偷偷递给他一根刚出锅的,烫得他指尖发红,却吃得香。
两人并肩往河边走,路上要经过一片稻田。稻子刚抽穗,绿油油的,风一吹,稻叶晃来晃去,像翻着绿浪。陈阳走在外侧,偶尔会伸手扶傅星一把——田埂窄,怕他踩滑。走了没几步,陈阳忽然停下,弯腰从路边摘了朵小黄花,别在傅星的褂子领口:“好看,像去年你别在笔记本上的那朵。”
傅星的脸颊有点热,伸手想把花摘下来,陈阳却按住他的手:“别摘,就戴着,反正没人看。”他的指尖暖暖的,碰着傅星的手背,像被阳光晒过的河沙。傅星没再动,任由那朵小黄花别在领口,走的时候,风一吹,花瓣蹭着他的下巴,痒丝丝的。
“还记得小时候在这河边摸虾不?”陈阳忽然开口,踢了踢路边一块圆石头,“你蹲在岸边,伸手去摸水里的虾,结果脚下一滑,半个身子栽进水里,我把你拉上来时,你手里还攥着只小虾米,哭得直抽搭,说虾夹你手了。”
傅星瞪了他一眼:“谁哭了?明明是水凉,我打了个喷嚏。后来你还把那只虾米放进玻璃瓶里,结果第二天就死了,你还埋在河边的树下,插了根小木棍当墓碑。”
“那不是怕你伤心嘛。”陈阳笑,伸手从路边薅了根狗尾巴草,在傅星眼前晃了晃,“后来你总问我要虾米,说要养一瓶子,结果第二年夏天,我在河边摸了半瓶,你又说怕它们打架,全放了。”
傅星没接话,只是低头看着田埂上的草。阳光越来越暖,照在稻叶上,闪着细碎的光。走了约莫二十分钟,就到了河边——河水清清的,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,岸边的柳树枝垂下来,拂着水面,荡起一圈圈涟漪。陈阳选了块平整的石头,让傅星坐下:“你在这儿钓,水浅,安全。”他自己则走到旁边的芦苇丛边,那里水深些,据说鱼多。
傅星坐在石头上,把竹竿架在岸边的树桩上,开始挂鱼饵。他的指尖有点笨,鱼饵总掉,陈阳看见了,走过来蹲在他身边:“我帮你挂。”他的手比傅星大些,捏着鱼饵往钩子上缠,动作熟练,指尖沾着点红色的玉米面,像沾了点晚霞。“钩尖要露出来点,不然鱼咬不上。”他小声说,气息拂过傅星的手腕,温温的。
挂好鱼饵,傅星把钓线甩出去,线在空中划了个弧线,“扑通”一声落进水里,溅起小小的水花。陈阳也甩好了线,坐在芦苇丛边的石头上,时不时回头看傅星一眼,见他坐得稳,才转回头盯着水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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