傅星是被灶间传来的刷碗声惊醒的。睁开眼时,窗帘上的光斑已经从细碎的菱形拼成了整片暖白——他摸过枕边的手表,指针刚过五点半,比昨天醒得早了十分钟,指尖触到表盘冰凉的金属,忽然想起陈阳说的“明天早点来”,翻身下床的动作便轻了些,怕吵醒里屋的妈妈。
穿好衣服走到堂屋,桌上已经摆好了搪瓷缸,里面盛着温水,是妈妈惯常的习惯。他拿起缸子喝了两口,水温和得刚好,顺着喉咙滑下去,暖了早起的几分凉意。刚把缸子放回桌上,巷口就传来了熟悉的“铛铛”声,比昨天更轻些,像是怕扰了还没醒透的村子。傅星拎起门边的布兜——里面装着昨天没看完的成语故事,还有妈妈早上塞进去的两个煮鸡蛋——快步走出门。
陈阳正靠在槐树上,自行车的支架支着,车把上挂着个蓝布小包,鼓鼓囊囊的。见傅星出来,他直起身,把小包递过来:“我奶奶煮的茶叶蛋,比你家的咸点,尝尝。”傅星接过包,指尖碰到陈阳的手背,比他的暖和些——陈阳总是这样,冬天手暖,夏天手凉,像揣着个小暖炉。他拿出一个茶叶蛋,剥壳时,褐色的汤汁沾在指尖,陈阳递过一块叠得方整的手帕,是洗得发白的蓝格子,边角磨出了点毛边,却干净得没有一点污渍。
“你奶奶的手艺真好。”傅星咬了口鸡蛋,茶叶的清香混着蛋香,咸淡刚好,陈阳笑了笑,跨上自行车:“快上来,小米粥该凉了。”傅星坐在后座,双手轻轻搭在陈阳的腰侧——不像城里孩子那样揽着肩膀,他们总是这样,隔着一层薄布的距离,却能清晰感受到陈阳腰腹随着蹬车动作起伏的弧度,像麦田里随风晃荡的麦浪,稳当又安心。
陈阳家的院门没关,虚掩着,推开门就能闻到小米粥的香气,混着灶台柴火的烟火气。陈奶奶正坐在灶台边烧火,见他们进来,赶紧站起来:“星子来了?粥在锅里温着,阳阳去端碗。”陈阳应了声,转身进了厨房,傅星跟着过去,看见灶台上摆着一小碟咸菜,还有一碟炸得金黄的小油条,是陈奶奶昨天说的“给星子尝尝鲜”。
“奶奶,油别放太多。”陈阳端着粥碗,回头对陈奶奶说,陈奶奶笑着摆手:“知道知道,星子瘦,得多吃点油水。”傅星坐在小板凳上,看着陈阳把粥碗放在他面前,碗沿擦得干干净净,没有一点粥渍。他想起自己家,妈妈总是把稠的那碗盛给他,而陈阳这里,粥碗里的米也堆得尖尖的,连咸菜都挑了里面最嫩的萝卜缨给他。
吃早饭时,陈奶奶坐在旁边絮叨:“昨天阳阳回来,说你们帮王婶播种,机器跑得可顺?”陈阳喝着粥,点点头:“嗯,调了行距,比人工快多了。”傅星补充道:“李师傅说,要是机器没问题,剩下的几亩地三天就能播完。”陈奶奶笑眯了眼:“还是你们年轻人聪明,那机器搁以前,村里没人敢碰,也就阳阳随他爷爷,爱琢磨这些铁疙瘩。”
傅星抬头看陈阳,陈阳正低头啃油条,耳朵尖有点红,像是被奶奶夸得不好意思。他忽然想起昨天在书店,陈阳踮脚够书时,后颈露出的一小片皮肤,被阳光晒得泛着浅粉,和现在的耳尖一个颜色,心里像被羽毛轻轻扫了一下,痒丝丝的。
吃完早饭,两人推着自行车往地里走,太阳刚升到树梢,把影子拉得长长的,并排落在田埂上,偶尔有风吹过,影子就跟着晃一晃,像两只贴在一起的蝴蝶。张大爷已经在地头等着了,看见他们,笑着迎上来:“可算来了!我这一亩地是沙壤土,比昨天的更松,你们可得把机器把稳点。”陈阳点点头,从帆布包里拿出行距尺:“大爷放心,昨天调过参数,今天再试播一下就行。”
傅星蹲在播种机旁,检查料斗里的种子,陈阳则弯腰调整机器的轮子,两人头挨着头,偶尔交流一句“这里再紧点”“种子别装太满”,声音压得很低,像是怕惊动了地里的晨露。张大爷在旁边看着,笑着对路过的村民说:“你看这俩孩子,比亲兄弟还默契,一个动嘴,一个动手,不用多说就知道对方要干啥。”傅星听着,手里的动作顿了顿,余光瞥见陈阳的肩膀轻轻颤了一下,像是也听见了这句话。
试播的时候,机器刚走了没两步,忽然“咔啦”响了一声,齿轮卡住了。陈阳赶紧停下,蹲下身检查,傅星也凑过去,看见料斗下面的挡板夹了颗石子,把齿轮卡住了。“得拆了挡板才能拿出来。”陈阳说着,从帆布包里拿出扳手,傅星赶紧扶住机器的扶手:“你拆,我帮你扶着。”
陈阳拧螺丝的时候,手背蹭到了傅星的手腕,傅星能感觉到他手心里的薄汗,还有握着扳手时微微用力的弧度。阳光照在两人交叠的手上,陈阳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,指尖沾了点油污,却依旧好看——傅星忽然想起昨天在书店,陈阳指着图纸说话时,指尖在书页上轻轻点着,也是这样稳当的动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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