饭后擦车窗时,傅星故意把自己的擦布往陈阳那边递。布角扫过陈阳手背,他像被烫着似的缩了缩手,傅星趁机说:“我给你擦擦鞋吧?昨天看你鞋油没擦匀。”陈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新皮鞋,鞋头沾着点铜屑,泛着青黑的锈色。“不用。”他往工具箱里塞擦布,“我自己来就行。”
傅星没再坚持,转身去锅炉房打水。铁皮桶撞着台阶叮当作响,他听见身后传来车床启动的声音,比平时慢了半拍,像谁的心跳漏了一拍。锅炉房的老王正用铁钎捅煤,看见他就笑:“小陈今早帮我修了水壶,那孩子手巧,漏的地方焊得比新的还结实。”
傅星提着热水回来时,陈阳正往他的工具箱里塞东西。见他进来,手忙脚乱地合上箱盖,耳尖红得像被炉火燎过。傅星假装没看见,把热水倒进搪瓷缸,却发现缸底沉着几粒没化的红糖,杯壁上多了圈新的茶渍,比刚才深了些。
下午车到第十七个偏心轴时,车床忽然发出刺耳的怪响。陈阳几步跨过来关了电闸,弯腰看变速箱:“齿轮卡了。”他往里面倒了点机油,用螺丝刀扒拉着齿轮,油星溅在工装裤上,晕开片深色的云。傅星蹲在旁边递抹布,看见他指甲缝里嵌着黑油,和昨天的木渣混在一起,像藏了片深冬的泥地。
修完车床,陈阳的袖口沾了不少机油。傅星从包里掏出块新肥皂,是柠檬味的,和上次那块一样,纸包装上的小雏菊被体温焐得发皱。“拿去洗吧,”他把肥皂往陈阳手里塞,“锅炉房的水还热。”陈阳捏着肥皂站了会儿,忽然转身往锅炉房走,步伐比平时快了些。
傅星趁机打开陈阳的工具箱,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扳手和量具,最底层压着双藏蓝色棉手套,正是他昨晚给的那双。手套被叠成了方块,边角压得平平整整,像从来没戴过似的。他往里面塞了盒蛤蜊油,铁盒上的红绸布露了个角,像朵没开完的花。
陈阳回来的时候,手上还带着些许水汽,那是他刚刚洗过手留下的痕迹。他的虎口处有一道裂口,虽然已经被肥皂水洗过,但还是微微泛着润红,看起来有些刺痛。然而,他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一点,而是径直走向了傅星,拿起了车刀。
他仔细端详着车刀,然后说道:“刚才我看到你车刀的角度不太对,这样很容易导致崩刃。”说着,他将一把新磨好的车刀递到了傅星的手中。
傅星接过车刀,发现这把刀的木柄是用桦木制成的,比昨天那把更加光滑。他凑近闻了闻,还能嗅到一股淡淡的松节油味,显然这把刀是刚刚磨好的。
傅星握着刀往卡盘上装,忽然发现木柄末端刻了个极小的阳字,比自己的星字深些,大概是用刻刀慢慢凿的。他抬头时,陈阳正低头调整量具,阳光从霜花的缝隙里漏进来,落在他耳后那颗痣上,像落了点金粉。
快下班时,雪又开始下了,这次是鹅毛大雪,飘在车间的玻璃窗上,瞬间就化成了水。陈阳从柜子里抱出个木架子,上面摆着十几个轴承,每个轴承里都垫着层薄棉絮。“防磕碰,”他拿起一个递给傅星,“棉絮是锅炉房拆旧棉袄剩下的,干净。”
傅星摸着棉絮的纹路,忽然想起自己包里的花布。他把布掏出来,是块粉白格子的,边角绣着缠枝莲:“做肥皂盒衬底正好。”陈阳接过布时,指尖碰到他的手心,比雪还凉,傅星往回缩手,却被他轻轻按住:“你的手也冻裂了。”
陈阳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个小布包,打开是袋凡士林,铁管上印着“上海造”。“前阵子买的,”他往傅星手背上挤了点,“比蛤蜊油黏,防冻。”凡士林在掌心化开,像团温热的蜡,傅星低头看他专注的神情,忽然发现他睫毛上沾着片雪花,没等看清就化了,像滴没忍住的泪。
锁车间门时,傅星看见陈阳的皮鞋亮了不少,鞋油擦得匀匀实实,只是鞋跟处还有点没蹭开的黑,像落了点没化的雪。“明天我帮你蹭蹭?”傅星踢了踢脚下的雪,“我姐说用丝袜蹭最亮。”陈阳低头看了看鞋,忽然往他口袋里塞了个东西:“给你。”
是个铜制的哨子,表面磨得发亮,挂着根红绳。“废料堆里捡的,”陈阳的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,“车床卡料时吹这个,比喊人管用。”傅星捏着哨子,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,上面还留着陈阳的体温,像揣了块刚从炉火里夹出来的铜片。
傅星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积雪上,积雪已经没过了他的脚踝,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。他突然想起了什么,停下脚步,从包里掏出了那个肥皂盒架。
这个肥皂盒架是他下午没事做的时候做的。他用一块花布仔细地衬在了里面,粉白格子的花布和铁架的锈红色相互映衬,就像在冬雪中绽放的一朵花。
傅星把肥皂盒架递给陈阳,轻声说道:“给你。”
陈阳有些惊讶地接过了架子,他的手指触碰到花布的瞬间,布面轻轻地蹭过他的手腕,带来一丝温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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