皮特却摇着头往后退,掏出对讲机说了句荷兰语,声音冷得像港口的海水。陈阳看着他的背影,突然觉得喉咙发紧——傅星说过,这个客户是打开欧洲市场的关键,不能搞砸。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纸条,傅星的字迹有力,笔锋带着股韧劲,像他本人一样。最终还是把手机塞回口袋,拨号的手指收了回来。
接下来的三天,陈阳几乎是钉在了港口。白天跟皮特周旋,拿着图纸一点点比对参数,晚上就蜷在集装箱旁边的帆布堆上眯一会儿。港口的夜里格外冷,他把傅星留在宿舍的那件厚外套翻出来穿上,袖口还沾着点傅星跑业务时蹭的泥土,带着股淡淡的烟草味,竟莫名让人安心。
第二天半夜,他被冻醒了,摸出怀里的检测报告,借着远处塔吊的灯光看。突然想起傅星整理的资料里提过,这家荷兰公司的检测标准其实有内部弹性空间,只是对外卡得严。天刚蒙蒙亮,他就踩着露水去找港口的第三方检测机构,磨了两个小时,对方终于同意加急检测。
当穿着白大褂的工程师把新报告递给他时,陈阳的手抖得差点接不住——实测最大误差0.035mm,符合合同约定标准。他拿着报告冲到皮特面前时,对方正在喝咖啡,看见报告上的红章,脸色变了变,最终哼了一声:可能是我们的设备出了点问题。可以装船,但如果到岸后发现质量问题,我们还是会索赔。
没问题。陈阳笑了笑,感觉腿肚子都在打颤,像是踩在棉花上。看着集装箱被吊上货轮时,朝阳正好从海平面爬上来,把海水染成金红色,他掏出手机想给傅星打个电话,又想起深圳那边应该是深夜,终究还是把手机揣了回去。
回到厂里时,已经是深夜十一点。车间的灯还亮着,陈阳推开铁门,看见王师傅正坐在镗床旁边的木箱上,手里拿着个手电筒,照着地上的零件清点数量。听见动静,王师傅抬起头,手电筒的光晃了晃,照亮他眼角的皱纹:回来了?
嗯,装船了。陈阳走过去,接过王师傅递来的搪瓷缸,里面的热水还温着,带着股大麦茶的味。
小傅那边有信儿吗?王师傅往他手里塞了个烤红薯,是食堂大师傅留的,还热乎乎的。
陈阳咬了口红薯,甜香混着热气往胃里钻:还没,估计在忙。他没说自己这三天没合眼,也没说皮特差点把报告扔他脸上,只是把红薯皮剥下来,一点点塞进嘴里。
第二天一早,宿舍的电话突然响了,尖锐的铃声把陈阳从梦里拽了出来。他扑过去抓起听筒,傅星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沙哑,像是被砂纸磨过:陈阳?
我在。陈阳感觉心脏猛地落回原位,叔叔怎么样了?
抢救过来了,傅星的声音顿了顿,能听见电话那头隐约的仪器滴答声,但还在重症监护室,医生说要观察一周。
那就好,你别急。陈阳对着话筒笑了笑,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些,港口的事搞定了,零件已经装船,一切顺利。你安心在那边照顾叔叔,厂里有我呢。
你...没遇到什么麻烦吧?傅星的声音里带着点试探。
能有什么麻烦?陈阳靠在墙上,望着窗外晾着的工装裤,就是跟那个老外磨了几天嘴皮子,他最后没话说了。放心吧,都处理好了。
挂了电话,陈阳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,连带着电话线都在轻轻晃动。他顺着墙滑坐在地上,盯着电话机上厂办公室的标签,突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。原来硬撑着的时候不觉得,听到傅星声音的那一刻,所有的疲惫和委屈才像潮水似的涌上来。
没想到安稳日子没过几天,新的麻烦就找上门了。负责供应弹簧钢的厂家突然派人送来份通知,说从下周起每吨涨价三百块,要么按新价签合同,要么就终止供货。
陈阳拿着通知冲进供应商的办公室时,李老板正翘着二郎腿喝茶。看见陈阳,他放下茶杯,脸上堆着假笑:小陈啊,不是我为难你,现在钢材行情就这样,进价涨了,我总不能亏本做生意吧?
李叔,我们上周刚订的货,合同上明明写着保价三个月。陈阳把合同拍在桌上,指着其中一条,而且您这涨三百也太离谱了,比市场价高出一截。
李老板的笑僵在脸上,端起茶杯呷了口:行情变了嘛。再说了,你们那个竞争对手,宏远机械厂,昨天刚跟我签了合同,人家就接受这个价。
陈阳猛地攥紧了拳头,指节发白。宏远的王老板跟他们抢过好几次订单,上次那个取消的五十万订单,最后就是被宏远接了去。他转身往外走,背后传来李老板慢悠悠的声音:给你三天时间考虑,过了这村没这店。
回到厂里,陈阳把自己关在办公室,对着傅星整理的供应商名录翻了一下午。名录是傅星用蓝黑墨水写的,字迹工整,每个厂家后面都备注着优势产品和联系人,有的还画着小小的五角星,标注可长期合作。翻到最后一页,傅星写着河北沧州,兴盛钢铁,张经理,专做弹簧钢,价格中等,信誉佳,旁边画了个五角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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