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支灰暗粗糙的铁箭簇,像块烫手的山芋,被黑伯反复掂量、检查。工棚后的空气仿佛凝固了,只有尚未完全熄灭的炉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。
“脆。”黑伯用一把小锉刀刮擦着箭簇边缘,眉头拧成了疙瘩,“杂质太多,气孔也不少……这玩意儿,射出去怕是自己就先碎了。”
他说的没错。这第一炉铁水炼出的东西,与其说是铁,不如说是充满杂质的海绵铁,其性能远不如成熟的青铜。二牛和猴子等人脸上兴奋的光芒也黯淡下去,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秦战。
秦战从黑伯手中接过那支箭簇。入手比青铜箭簇更沉,表面粗糙磨手,带着一种冰冷的颗粒感。他知道黑伯说的是事实,但这毕竟是零的突破。
“再差,也是铁。”秦战的声音平静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脆,我们可以想办法让它变韧;杂质多,我们可以想办法精炼。重要的是,我们让石头流出了铁水。”
他目光扫过众人:“这才只是第一炉。炉子可以改,鼓风可以加强,燃料可以优化,矿石可以挑选……路还长。”
黑伯哼了一声,没再打击他,但眼神里那簇火苗并未熄灭。他转身走向那个还在散发着余热的小高炉,开始仔细检查炉壁的侵蚀情况,嘴里嘟囔着:“这炉膛得加厚……进风口也得改……”
接下来的几天,工棚后方更加忙碌。第一次炼铁暴露了大量问题,但也提供了宝贵的经验。黑伯凭借他多年的金属处理经验,开始对高炉进行修补和改造,加厚耐火层,调整风口角度。秦战则带着二牛他们,四处寻找质地更紧密、含铁量可能更高的矿石,并尝试用不同的木材烧制热值更高的木炭。
同时,秦战也没有放弃对“秦泥”模具的改进。他意识到,在获得优质钢铁之前,用泥模铸造青铜箭簇,依然是快速提升军队远程杀伤力的有效途径。他和黑伯反复试验,调整泥料配比,优化模具结构和排气系统,使得泥模铸造青铜箭簇的成品率和质量稳步提升。
这天下午,秦战带着几支最新一批铸造出来的青铜箭簇,以及那支唯一“成功”的铁箭簇,找到了吴逵。
吴逵的营房里,除了他本人,还有一位面生的军司马,看样子是负责军械核查的官员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官僚气息,与黑伯工棚里的烟火味截然不同。
“百将,司马。”秦战行礼,将带来的箭簇呈上。
吴逵拿起一支新铸造的青铜箭簇,入手便感觉不同。箭簇线条流畅,三棱锋刃笔直而锐利,在光线照射下泛着均匀的冷光,与他平日里见到的那些或多或少有些歪斜、刃口粗糙的制式箭簇相比,简直不像是一个层面的东西。
“这是……用那泥模铸的?”吴逵眼中闪过一丝惊讶。他身为百将,对军械质量自然敏感。
“是。”秦战点头,“此法制出的箭簇,形制更规整,重量更统一,预计射程和精度会有所提升。”
旁边的军司马也拿起一支,仔细端详,又用手指弹了弹箭簇,倾听声音,脸上露出讶异之色:“形制确实精良,而且……质地似乎也更紧密了些?怪哉,同样的铜料……”
吴逵放下青铜箭簇,又拿起那支灰扑扑、其貌不扬的铁箭簇,入手一沉。他掂了掂,又看了看那粗糙的表面和隐约的气孔,眉头微皱:“这就是你们炼出来的铁?”
“是,第一炉,尚有许多不足。”秦战坦然承认。
军司马接过铁箭簇,只是瞥了一眼,便摇了摇头,语气带着惯有的挑剔:“粗劣不堪,杂质充盈,易碎难用,远不如铜。耗费如许人力柴炭,得此鸡肋之物,得不偿失。”
评价很刻薄,但也是事实。
吴逵没有说话,只是将铁箭簇和青铜箭簇并排放在案几上,目光在两者之间来回移动。精良的青铜箭簇,代表着可立即提升的战斗力;粗糙的铁箭簇,则代表着一个充满不确定性,却可能潜力巨大的未来。
营房里一时沉默。
就在这时,营房外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和争执声。
“让我进去!我有要事禀报百将!”
“百将正在议事,闲杂人等不得入内!”
是黑伯的声音,带着他特有的暴躁和不耐烦。
吴逵皱了皱眉,对亲兵道:“让他进来。”
门帘掀开,黑伯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,他甚至没看那军司马一眼,直接对吴逵嚷嚷道:“吴百将!光看有个屁用!是骡子是马,拉出来遛遛才知道!找个地方,试射!看看那新箭簇到底怎么样!还有那铁疙瘩,是废物还是宝贝,射一箭不就清楚了?!”
他嗓门洪亮,震得营房嗡嗡作响。军司马被他这无礼的举动惊得瞠目结舌。
吴逵看着一脸执拗、眼神灼灼的黑伯,又看了看神色平静的秦战,沉吟了片刻,猛地一拍案几:“好!那就试!去校场!”
校场位于营地边缘,一片相对开阔的平地。得知消息,不少好奇的士兵和低级军官也围拢了过来,都想看看最近风头正劲的秦战和他那“泥巴”、“铁疙瘩”弄出来的东西,到底有什么名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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