肉汤的余香还在齿颊间徘徊,第二天清晨,秦战就被传令兵叫到了吴逵的百将营房。
营房里弥漫着皮革、金属和羊皮地图混合的特殊气味。吴逵正站在一张粗糙的木案前,案上摊开着一卷边关防务简图。他听到脚步声,头也没抬,只是用指节敲了敲案几边缘。
“来了。”声音一如既往的没什么温度。
“百将。”秦战抱拳行礼。
吴逵这才抬起头,鹰隼般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,似乎想从他平静的外表下看出些什么。“野狗岭的事,上面知道了。”他开门见山,语气平淡,却让秦战心头一紧。
“你那‘秦泥’,有点意思。”吴逵走到一旁,拿起一块暗红色的、棱角分明的物体扔给秦战。
秦战接住,入手沉甸,触感坚硬冰冷,表面还带着烧灼后的痕迹——正是他之前在野狗岭烧制的一块“秦泥”砖。显然,吴逵派人回去取样了。
“匠作营那边看过了。”吴逵背着手,踱到窗边,看着外面操练的士兵,“都说没见过这种东西。硬,是真硬,比夯土强,但比不了正经的青砖,脆,费柴火,样子也丑。”
评价很客观,甚至有些苛刻。秦战沉默着,没有辩解。他知道,以这个时代的标准来看,“秦泥”确实粗糙不堪。
“不过,”吴逵话锋一转,转过身,目光锐利地盯住秦战,“能在野狗岭那鬼地方,用一堆烂泥巴顶住蛮子夜袭,就是本事。”
他走到秦战面前,声音压低了些:“上面有人对你这东西……和你这个人,有点兴趣。但光靠运气和一点小聪明,走不远。”
秦战心中了然。这是提醒,也是警告。
“属下明白。”
吴逵点了点头,似乎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。“营里有个老匠人,叫黑伯,是从将作少府退下来的,脾气臭得很,但手上真有活儿。你去找他,就说我让你去的。你那‘秦泥’若能入他的眼,或许……还能有点用处。”
将作少府退下来的老匠人?秦战心中一动。这或许是一个机会,一个让“秦泥”得到专业认可和改进的机会。
“诺!谢百将!”秦战真心实意地行礼。
“去吧。”吴逵挥了挥手,重新将目光投向地图,不再看他。
按照吴逵指示的方位,秦战在营地西南角一片相对僻静、靠近溪流的地方,找到了黑伯的“工棚”。与其说是工棚,不如说是个半露天的大窝棚,由几根歪斜的木柱撑起一个破烂的顶棚,四面漏风。里面堆满了各种破损的兵器、甲片、皮革,以及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工具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炭火味、金属腥味、皮革味以及一股老人身上特有的、略带酸腐的气息。
一个头发花白、乱如蓬草的老者,正背对着门口,蹲在一个小土炉前,叮叮当当地敲打着什么。他身形干瘦,脊背却挺得笔直,穿着一件油光发亮、满是灼痕和补丁的旧皮围裙。
“请问,是黑伯吗?”秦战站在棚外,提高声音问道。
敲打声停了一下,老者头也没回,瓮声瓮气地甩过来一句:“有屁快放,没看见老子正忙着?”
声音沙哑,带着一股子火药味。
秦战深吸一口气,走了进去,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恭敬:“晚辈秦战,奉吴百将之命,特来向黑伯请教。”
“吴逵那小子?”黑伯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活计,却依旧没有回头,只是冷哼了一声,“他能有什么好事找我?又是催修那些破烂军械?告诉他,没铁没炭,巧妇难为无米之炊,让他等着!”
秦战这才看清,黑伯正在修复一柄青铜剑的剑格,手法娴熟,眼神专注,仿佛手中的不是一件破损的兵器,而是一件需要精心呵护的艺术品。
“并非修缮军械。”秦战说着,将那块吴逵给的“秦泥”砖放在了旁边一个还算平整的木墩上,“晚辈弄出此物,名为‘秦泥’,特来请黑伯品鉴。”
“品鉴?”黑伯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,终于慢悠悠地转过身来。
秦战也第一次看清了他的脸。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,如同干涸的土地,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锐利,仿佛能看穿一切虚妄。他的鼻梁很高,嘴唇紧抿,透着一股执拗和不好惹的气息。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双手,骨节粗大,布满老茧和烫伤的疤痕,指甲缝里塞满了黑乎乎的油泥,但这双手却异常稳定。
黑伯的目光随意地扫过那块“秦泥”砖,脸上立刻露出了毫不掩饰的鄙夷:“我当是什么宝贝,一块烧过火的土坷垃?也值得拿来污我的眼?滚蛋!”
他挥挥手,像赶苍蝇一样,转身又要去忙活自己的事情。
秦战没有动,也没有生气。他知道,跟这种老师傅打交道,光靠嘴皮子没用。
他弯腰捡起那块“秦泥”砖,走到黑伯那个正在燃烧的小土炉旁,将砖块的一角,猛地伸进炉膛里正在燃烧的炭火中!
“你干什么!”黑伯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,怒喝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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