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夏的御花园,堪称一步一景,一景一画。牡丹甫谢,芍药正盛,碗口大的花朵层层叠叠,秾丽娇艳,如云霞铺地;更有那紫藤如瀑,蔷薇叠翠,兰草幽芳,夹杂着几株晚开的玉兰,亭亭玉立,暗送清香。曲水流觞,假山玲珑,飞檐亭角掩映在繁花翠叶之间,端的是一派皇家园林的富贵风流景象。
今日的赏花宴,乃是由一向注重规矩、喜好风雅的太后亲自下旨操办,名义上是邀集宗室命妇、京中贵女一同观赏这初夏芳菲,实则众人心照不宣,这亦是为日渐年长、且已封靖王的七皇子萧战相看未来王妃的场合。虽未明说,但接到帖子的各家,无不是带着适龄嫡女,精心打扮,以期能入太后和七殿下的眼。
故而,今日园中的莺莺燕燕,比那枝头的繁花更甚。环佩叮当,衣香鬓影,少女们或矜持浅笑,或活泼灵动,或展示才艺,或妙语连珠,无不竭尽全力,想要在这百花丛中脱颖而出。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脂粉香气与花香混合的甜腻味道,衬得那丝竹管弦之声,也仿佛多了几分刻意的婉转。
太后端坐于主位之上,身着绛红色凤穿牡丹宫装,头戴点翠凤冠,面带雍容笑意,接受着命妇贵女们的朝拜问安。她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场中诸女,实则带着精明的考量。皇帝萧琰亦在座,神色平和,偶尔与身旁的宗室亲王低语几句。
萧战坐在皇帝下首,他今日穿着一身雨过天晴色的皇子常服,玉带束腰,更显得身姿挺拔,面容俊朗。只是他的眉头自入场起便微微蹙着,眼神里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烦躁与不耐,对于周遭那些或明或暗投来的、饱含倾慕与期待的目光,他视若无睹,心思显然不在此处。他的目光,如同被磁石吸引,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坐在离主位稍远、靠近水榭栏杆处的李凤瑶。
李凤瑶今日依旧是一身素净的月白襦裙,只在发间簪了一枚简单的珍珠发簪,浑身上下再无多余饰物。在这满园锦绣、争奇斗艳之中,她这身打扮堪称“朴素”,甚至有些“失礼”。然而,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,姿态放松却背脊笔直,自有一股清冷出尘的气质,仿佛喧嚣花海中一株独自皎洁的月光兰,反倒比那些精心雕琢的美人更引人注目。她面前摆着几样精致的茶点,却并未动用,只端着一杯清茶,目光淡淡地落在池中游动的锦鲤上,对周围的暗流涌动恍若未觉。
宴至中途,气氛愈加热络。几位颇有才名的贵女轮番上前,或抚琴,或作画,或翩跹起舞,引得众人阵阵喝彩。礼部尚书柳承彦之女柳如烟,更是抱着一柄紫檀木琵琶袅袅娜娜地走到场中,向太后、皇帝及萧战盈盈一拜。
“臣女柳如烟,偶得古曲《春江花月夜》残谱,潜心研习数月,略有小成,今日斗胆献丑,愿为太后、陛下、殿下助兴。”
柳如烟生得杏眼桃腮,姿容秀丽,是京中有名的才女,其父柳承彦在朝中地位不低,早有意与皇室联姻。她今日显然是做了十足的准备,一曲琵琶弹得确实是珠落玉盘,婉转悠扬,时而如春江潮涌,时而如花影摇曳,将曲中意境展现得淋漓尽致。
一曲终了,余音袅袅。满座皆静,旋即爆发出热烈的赞叹。
“柳小姐琴技超群,深得古曲精髓啊!”
“此曲只应天上有,人间能得几回闻!”
“柳尚书好福气,有女如此!”
柳承彦捻须微笑,面露得色,目光期待地望向主位。
太后亦是含笑点头,显然颇为满意,她看向身旁有些心不在焉的萧战,温和地问道:“景腾,你觉得柳小姐这曲子弹得如何?”
这一问,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萧战身上。柳如烟更是含羞带怯地抬起眼,盈盈望向那位俊美非凡的靖王殿下,心中小鹿乱撞。
萧战仿佛刚刚被惊醒,他看了一眼场中抱着琵琶、期待他评价的柳如烟,又飞快地瞥了一眼水榭边依旧淡然自若、仿佛周遭一切都与她无关的李凤瑶,心中那股一直被压抑的烦躁瞬间冲破了临界点。
他猛地站起身!
这个动作太过突兀,让满场的喧哗赞叹戛然而止,所有人都愕然地看着他。
萧战没有看柳如烟,也没有看太后,他的目光直直地、毫无避讳地、如同燃烧的火焰般,投向了水榭边的李凤瑶,声音清朗,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、不容置疑的坚定,清晰地传遍了御花园的每一个角落:
“曲子弹得不错。”他先是对柳如烟的技艺给予了客观却冷淡的评价,随即话锋陡然一转,石破天惊,“但我的心意,早已有所属属!我心里只有瑶姑娘一人!不管今日在场的是谁,不管她是何等才貌家世,我萧战,此生非李凤瑶不娶!除了她,我谁都不会要!”
死寂!
绝对的死寂!
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。风吹过花叶的声音,池鱼跃水的声音,甚至远处隐约的鸟鸣,都消失不见了。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,脸上的笑容僵住,举到唇边的酒杯顿住,准备出口的恭维话卡在喉咙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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