麟德殿内,因北狄使者突兀到来而凝滞的气氛,如同冰封的湖面,被兀术赤那带着刺耳腔调与赤裸挑衅的话语,砸开了一道裂纹。方才还因李凤瑶精妙绝伦的“银筷夹蝇”而升腾起的些许轻松与惊叹,此刻已荡然无存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愤怒与压抑的屈辱,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位大夏臣子的心头。丝竹之声早已停歇,空气中只剩下烛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,以及某些武将因极力克制怒意而发出的粗重呼吸声。
那三名北狄使者,如同闯入羊群的恶狼,带着草原特有的腥膻与蛮横气息,再次立于御阶之下。为首的兀术赤,身形魁梧,狼裘袍服衬得他愈发彪悍,黝黑粗糙的面庞上,一双鹰目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倨傲与算计。他方才那番“恭贺”,字字句句都像是淬了毒的匕首,精准地刺向大夏刚刚经历内乱的痛处。“里通外国”、“和平”,这些词汇从他口中吐出,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虚伪与幸灾乐祸。
满殿文武,包括一些宗室亲王,脸上皆是一片铁青。文官们尚能维持表面的镇定,只是紧抿的嘴唇和袖中微颤的手泄露了内心的不平静;而一些血性刚直的武将,如兵部尚书、几位戍边归来的老将军,已是怒目圆睁,拳头攥得咯咯作响,若非残存的理智与森严的宫规约束,只怕早已拍案而起。然而,兀术赤的话虽阴毒,却巧妙地披着“恭贺”的外衣,一时之间,竟让人难以找到最恰当、最不失国体的方式予以回击。这种憋闷与无力感,让整个麟德殿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。
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即将吞噬一切之时,一个身影,从容地自席间站起。
依旧是那身浅碧色的宫装,依旧是不施粉黛的清丽面容,但此刻的李凤瑶,周身却散发出一种与这锦绣华殿、与她身上柔和颜色截然不同的凛然之气。她站起身的动作并不急促,甚至带着几分优雅,然而那挺直的脊梁,平静无波却锐利如出鞘寒刃的眼神,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。
她并未看向周遭投来的或惊诧、或担忧、或期待的目光,她的视线,如同两束凝聚的冰光,毫无畏惧地迎上了兀术赤那充满野性与挑衅的眸子。
“使者此言,请恕臣女不敢苟同。”
清越的声音,不高,却异常清晰,如同玉磬轻击,穿透了殿内沉闷的空气,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众人的心弦上。
兀术赤显然愣住了。他预想过大夏官员会如何反驳,或许是引经据典的文官,或许是暴躁易怒的武将,却独独没有料到,站出来的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。他眼中闪过一丝被冒犯的愕然,随即化为浓得化不开的轻蔑与讥诮,嘴角咧开一个近乎残忍的弧度:“哦?这位小姐……有何高见?”他刻意拉长了“小姐”二字,语气中的不屑几乎溢于言表。
李凤瑶对他的轻蔑恍若未觉,神色依旧平静如水,只是那平静之下,是暗流汹涌的犀利:“使者口口声声断言吴奎‘里通外国’,言辞凿凿,仿佛已然盖棺定论。然而,使者却刻意模糊了这‘外国’究竟是何方神圣。”她微微停顿,目光扫过殿内群臣,最后重新定格在兀术赤脸上,声音陡然转厉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,“依我大夏律法,经查证,吴奎所通之‘外国’,证据确凿,正是使者所代表的——北狄!”
“哗——”
殿内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低声哗然。虽然此事不少人心知肚明,但在这种正式的外交场合,由一个少女如此直白、如此尖锐地当面揭破,还是带来了巨大的冲击。
李凤瑶不给兀术赤插话的机会,继续道,语速加快,如同连珠箭发:“故而,若真要论及‘贺喜’,依臣女愚见,该是贵国英明神武的可汗,派遣使者,备下厚礼,亲赴我大夏金殿,向我陛下郑重谢罪——谢贵国暗中勾结我朝败类,输送利益,窥探军情,企图祸乱我大夏边疆、动摇我国本之罪!”
她字句铿锵,将“贺喜”彻底扭转成了“问罪”,将北狄从看客的位置,一把拽入了阴谋实施者的被告席!
“至于使者所言的‘和平’……”李凤瑶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、冰冷的弧度,那弧度里充满了嘲讽,“若非我陛下圣明烛照,洞察奸邪,及时铲除吴奎此等内患,恐怕贵国与吴奎之流精心编织的罗网,早已将我边关将士的鲜血、将我大夏的安宁践踏殆尽!这‘和平’二字,恐怕也早已被贵国与叛徒之流,亲手撕扯得粉碎了吧?又何须在此,假惺惺地提及!”
这一番话,逻辑严密,层层递进,先是戳破模糊表述,直指核心;继而反客为主,将“贺”变“问”;最后更是直指北狄与吴奎勾结的实质与危害,彻底撕下了对方虚伪的假面。每一句都如同精准的手术刀,剖开了兀术赤话语中所有的伪装与陷阱!
兀术赤那张黝黑的脸,瞬间涨成了猪肝色。他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、如同被扼住脖颈般的声音,鹰目中凶光爆射,死死盯着李凤瑶,胸膛剧烈起伏。他想反驳,想怒斥,却发现对方言辞如刀,占尽情理法三端,自己若再强辩,只会更加暴露北狄的蛮横无理与做贼心虚。那种被一个看似柔弱的少女在言语上彻底压制的感觉,让他羞愤交加,几乎要当场爆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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