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三那一声枪响,像一块石头砸进了滚油锅,院子里外的空气瞬间凝固了。火把噼啪燃烧着,映着一张张或惊愕、或凶狠、或紧张的脸。海风卷着咸腥气穿过院子,吹得人衣袂猎猎作响,却吹不散这凝滞的杀机。
那水警队长姓胡,被马三的枪口指着脑门,脸上的横肉抽搐了几下,色厉内荏地吼道:“马老三!你……你敢抗命?!这是上峰的手令!”他扬了扬手里一张盖着红戳的纸,却不敢再往前踏半步。他身后的水警们也都端着枪,手指扣在扳机上,但眼神里透着犹豫和惧怕。马三在青浦是出了名的狠角色,他手底下这些盐警,也都是跟着他刀口舔血过来的亡命徒,真动起手来,自己这边未必能讨到好。
“上峰?”马三嗤笑一声,枪口纹丝不动,“哪个上峰?周胖子?还是他后面那个不敢见光的东洋主子?老子认的是赵团长,是这青浦的防区!你拿着省府警务处的鸡毛当令箭,跑到老子的军营来撒野,谁给你的胆子?!”
他声音不高,却字字如铁弹,砸得那胡队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。
“马老三,你别给脸不要脸!包庇要犯,形同谋逆!”
“要犯?你说是就是要犯?证据呢?”马三眼神锐利如鹰,“就凭你空口白牙,一张不知真假的破纸,就想搜老子的营?胡癞子,你他娘的是不是收了东洋人的金条,昏了头了?!”
这话直戳要害,胡队长身后一些水警的眼神都闪烁起来。
“你……你血口喷人!”胡队长气得浑身发抖,却不敢下令强攻。双方就这样僵持住了,几十条枪互相指着,气氛紧张得一点就炸。
躲在地窖里的陈继祖和启明,听着上面隐约传来的对峙声,心都提到了嗓子眼。启明握紧了拳头,肩头的伤疤隐隐作痛,眼神里全是焦躁。继祖则强迫自己冷静,耳朵紧贴着地窖盖板的缝隙,捕捉着上面的每一丝动静。
就在这时,院子外突然又传来一阵更加杂乱、沉重的脚步声,以及引擎的轰鸣声!听起来人数远比水警要多!
“里面的人听着!我们是青浦守备团第一营!立刻放下武器!违令者格杀勿论!”
一个洪亮、带着不容置疑权威的声音通过铁皮喇叭传来。
守备团的人来了!是赵团长派来的!
院子里的水警们顿时一阵骚动,脸上露出惊慌。他们欺负一下盐警还行,面对正规军的守备团,那点底气瞬间就泄了。
胡队长也慌了神,色厉内荏地朝外面喊:“我们是奉省府命令办案!你们守备团想干什么?!”
“省府的命令,到了青浦地界,也得先问过赵团长!”外面的军官毫不客气,“我数三声,不放下武器,视为叛乱!一!”
水警们面面相觑,有人已经开始慢慢垂下枪口。
“二!”
胡队长额头冷汗直冒,看着马三那依旧冰冷的枪口和外面黑压压的守备团士兵,终于扛不住了。
“放下!都把枪放下!”他嘶哑着喊道,自己率先把驳壳枪扔在了地上。
“哗啦啦——”水警们如蒙大赦,纷纷把枪丢下。
守备团的士兵立刻涌了进来,迅速控制了局面,将水警们缴械看管起来。一个穿着校级军官制服、面容冷峻的中年人大步走进院子,先是冷冷地瞥了面如死灰的胡队长一眼,然后对马三点了点头:“马队长,受惊了。”
马三这才缓缓放下枪,但眼神依旧警惕:“王营长,劳驾了。”
王营长走到胡队长面前,捡起地上那张所谓的“手令”,看了一眼,冷哼一声,三两下撕得粉碎,扔在胡队长脸上:“假的!省府警务处的印章,三天前就因为损坏送去重铸了!胡队长,你好大的胆子,伪造公文,擅闯军营,该当何罪?!”
胡队长彻底瘫软在地,面无人色。
王营长不再看他,转身对马三道:“赵团长有令,此地已不安全。请马队长即刻护送那两位,随我移防团部。”
马三没有犹豫:“是!”
地窖盖板被掀开,继祖和启明爬了出来。看到院子里的情形,都松了口气。
王营长对继祖道:“陈先生,赵团长要见你。事情,恐怕比我们想的还要复杂。”他语气凝重,显然知道了更多内情。
一行人不敢耽搁,立刻随着王营长带来的车队,趁着夜色,离开了三河咀,直奔青浦镇守备团团部。
守备团团部设在镇外一座依山傍水的老营盘里,岗哨林立,戒备森严。赵团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,身材不高,但很精干,穿着一身半旧的军装,没戴军帽,露出微秃的头顶,眼神锐利,透着一股草莽出身的彪悍和久经世故的精明。
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接见了继祖和启明,马三和王营长也在场。
“陈先生,受累了。”赵团长开门见山,没什么客套话,“情况紧急,长话短说。南京来的巡视大员,徐特派员,明天就到。”
他顿了顿,观察着继祖的神色:“这位徐特派员,与周秘书长不是一路人,背后是政学系的力量。他们与周秘书长背后的CC系,还有那些亲近日本人的势力,向来不对付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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