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老头抬起朦胧醉眼,认出是他:“哦……陈、陈先生?坐,坐……”
继祖坐下,又叫了壶酒,添了两个小菜。几杯浊酒下肚,李老头话匣子便打开了,从省府人事变迁,说到前清官场旧闻,唏嘘不已。
“……这省府大楼,前朝就是巡抚衙门!咱那时就在里头当差了……见识过多少迎来送往,嘿……”他打着酒嗝,压低声音,“就比如光绪爷那时候,落马集沉了艘官船,说是贡瓷,屁!里头猫腻大着呢!当时派下来查案的钦差,在衙门里住了半个月,卷宗调了一屋子,最后……嘿嘿,不了了之!”
继祖心中狂跳,面上不动声色,给他斟满酒:“还有这事?怕是下面人办事不力吧?”
“不力?”李老头嗤笑一声,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,“那是有人不想让查清楚!那卷宗……封存的时候,我就在旁边!厚厚的几大本,贴着封条,盖着大印……就放在甲字柜最里头,吃灰呢!”
他凑近继祖,酒气喷到他脸上:“小伙子,我看你是个实在人……跟你说,那地方,邪性!沾上就没好!周胖子……哼,他当年还是个小科员的时候,就跟那案子扯上过关系……如今倒人模狗样了……”话没说完,头一歪,趴在桌上鼾声大作。
继祖的心,却像被这鼾声捶打着,咚咚直响。甲字柜最里头!周秘书长也曾牵扯其中!
他付了酒钱,将李老头扶出酒馆,叫了辆人力车,塞给车夫几个铜子,嘱咐送到住处。自己则站在初冬的寒夜里,望着不远处省府大楼黑黢黢的轮廓,只觉得那里面藏着的秘密,比这夜色还要浓重。
风卷起地上的落叶,打着旋儿。他知道,自己已经摸到了那扇暗门的边缘,接下来,是退,还是进?退,或许能保一时安稳;进,则可能万劫不复。
可父亲沉默的脸,运河呜咽的水声,还有那木牌上冰冷的纹路,都在他脑海里盘旋,推着他,往那暗室里,再走一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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