岩壁合拢的沉闷回响尚未完全消散,绝对的黑暗和死寂便如同厚重的裹尸布,猛地蒙了上来。外面暗河的咆哮、隐约的铳响与厮杀声,瞬间被切断,只剩下几个人心脏擂鼓般的跳动和粗重得吓人的喘息。
“灯……灯呢?”李二狗带着哭腔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,充满了惊恐。
“别慌!”老鱼头低吼一声,他能感觉到哑巴就在附近,“哑巴兄弟,火!”
黑暗中传来窸窣的摸索声,随即,“噗”的一声轻响,一小簇火苗亮起,映出哑巴苍白而镇定的脸。他重新点燃了那盏宝贝似的油灯,昏黄的光晕再次撑开一小片安全的幻觉。
光线所及,是一条狭窄、低矮的天然岩缝,地面潮湿,布满碎石,仅容一人弯腰通行,向前方无尽的黑暗延伸。那股陈腐的尘土气息更加浓郁,还夹杂着一种奇怪的、类似霉变谷物的味道。
而那种若有若无的、“沙沙”的流动声,也变得更加清晰了。它来自通道深处,不疾不徐,连绵不绝,像春蚕食叶,又像无数细沙正从漏壶中滑落,在这死寂中营造出一种诡异的静谧感。
“这……这是什么声音?”三娘抱着丫蛋,声音发颤。丫蛋似乎被这诡异的气氛吓住了,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,不敢哭闹。
没人能回答。哑巴举高油灯,警惕地照向前方,通道曲折,看不到尽头,只有那“沙沙”声如同引诱旅人的塞壬之歌,从黑暗深处传来。
“管他什么声音!总比在外面淹死强!”老鱼头啐了一口,小心地将背上昏迷的陈渡又往上托了托,“哑巴兄弟,前头带路!小心点!”
哑巴点了点头,一手举灯,一手从腰间摸出一把造型奇特的、带钩的短铁钎,弓着身子,小心翼翼地走在最前面。他的脚步极轻,几乎不发出声音。
老鱼头背着陈渡紧随其后,三娘、李老汉和李二狗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。每个人都屏着呼吸,心脏提到了嗓子眼,那“沙沙”声仿佛就贴在耳边响着。
走了约莫几十步,通道稍微宽敞了些,可以勉强直起腰。哑巴忽然停下,蹲下身,用短铁钎拨弄着地面一层薄薄的、银灰色的细沙。那“沙沙”声,似乎就是这些细沙流动时发出的。
他捻起一点细沙,在指尖搓了搓,又凑到鼻尖闻了闻,眉头紧紧皱起。这沙粒极其细腻干燥,与周围潮湿的环境格格不入,而且带着一股淡淡的、难以形容的金属腥气。
“这沙……哪来的?”老鱼头也注意到了异常。
哑巴摇了摇头,表示不知。他站起身,用油灯照向通道顶部和墙壁,并未发现明显的沙源。这些细沙,仿佛是从岩石的毛孔中渗出来的一般。
就在这时——
“轰!!!”
一声沉闷至极、仿佛山崩地裂的巨响,猛地从他们身后、那堵刚刚合拢的岩壁外面传来!整个通道都剧烈地摇晃了一下,顶壁簌簌落下不少灰尘和碎石子。
“啊!”三娘和李二狗吓得尖叫出声。
紧接着,是更加清晰、更加密集的火铳轰鸣声!乒乒乓乓,如同爆豆一般,其间夹杂着官兵声嘶力竭的呐喊、惨嚎,以及一种他们从未听过的、尖锐刺耳的呼哨声!
外面的战斗,非但没有停止,反而升级了!而且,听起来王百户他们的情况极其不妙!
“是……是王大人他们……”李老汉面无人色,瘫坐在地。
老鱼头脸色铁青,他侧耳倾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、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和一种沉重的、仿佛巨物拖行的脚步声,一颗心沉到了谷底。王百户他们恐怕是顶不住了,而且,正在往这个方向败退!这密道的入口,并不安全!
“快走!再快点!”老鱼头急促地催促哑巴。
哑巴也意识到了危险,不再犹豫,加快脚步向通道深处走去。那诡异的“沙沙”声依旧不绝于耳,但此刻也顾不上了。
通道开始出现岔路,哑巴似乎对这里颇为熟悉,几乎没有任何迟疑,总是选择那条“沙沙”声更明显的路径。两旁的岩壁上,开始出现一些模糊的、非人工开凿的孔洞,大小不一,黑黢黢的深不见底,那银灰色的细沙,正从这些孔洞中缓缓流淌出来,如同涓涓细流,汇聚到通道地面,形成一层不断流动的沙毯。
这景象太过诡异,让人头皮发麻。
“这鬼地方……到底怎么回事?”李二狗的声音带着哭腔,他感觉自己快要疯了。
突然,走在最前面的哑巴猛地停住脚步,举起手臂,示意大家噤声。
所有人都僵住了,连呼吸都屏住。
通道前方,传来了除了“沙沙”声之外的其他声音!
是脚步声!不止一个!还有压抑的、带着浓重口音的交谈声!
“……确定是这边?妈的,这鬼地方绕死人了!”
“错不了!‘沙踪’指着这边!还有血迹……刚才肯定有人过去了!”
“快点!别让‘肉票’跑了!老大等着呢!”
这声音粗野、凶狠,绝非王百户的官兵,也绝不是秦爷那伙山贼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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