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了约莫半个时辰,天色大亮,太阳从云层后露出惨白的光。他终于看到了那个记忆中的河神庙,孤零零地矗立在河岸边的高坡上,破败不堪,半边屋顶都塌了。
他心中一喜,加快脚步,爬上高坡,钻进了庙里。
庙里比外面更显荒凉,河神像歪倒在供台上,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和鸟粪。但好歹能遮风,暂时安全。
他小心翼翼地将阿青放在一堆相对干燥的草堆上,解开她腰间的铁链。然后迅速收集了一些枯枝落叶,在庙堂中央生起一小堆火。跳跃的火焰带来了一丝暖意,驱散了部分寒意。
他检查阿青的伤势。除了长期的囚禁和营养不良导致的极度虚弱,她身上还有多处外伤,最严重的是左肩一处已经化脓的箭伤,和腿上几道深可见骨的鞭痕。
陈渡看得心头抽搐。他拿出匕首,在火上烤了烤,小心地割开她肩头化脓伤口处的破烂衣物,挤出腥臭的脓血,然后用干净的里衣布条蘸着随身水囊里仅剩的一点清水,仔细清洗伤口。没有药,他只能做到这一步。
处理完肩伤,他又清洗了她腿上的鞭痕。整个过程,阿青只是偶尔因剧痛而微微蹙眉,始终没有醒来。
做完这一切,陈渡自己也几乎虚脱。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,看着火堆旁阿青苍白的脸,心中充满了无力感。没有食物,没有药品,外面还有追兵……
他必须出去找点吃的,或许还能碰碰运气,看能不能找到些草药。
他添了些柴火,确保火堆能维持一段时间,又将自己的外衣盖在阿青身上,这才拿起匕首,拖着疲惫的身体,再次走出河神庙。
他在附近的田野和树林里寻找,挖到了一些勉强能吃的野菜根,幸运的是,还找到了几株具有消炎止血功效的车前草和蒲公英。他不敢走远,匆匆返回。
回到庙里,阿青依旧昏迷着。他将野菜根嚼碎了,混合着挤出的汁液,一点点喂进她嘴里。她又无意识地吞咽了几下。
他将找来的草药嚼烂,敷在她肩膀和腿部的伤口上,重新用布条包扎好。
忙完这些,天色已近黄昏。夕阳的余晖透过破败的庙顶,照在阿青脸上,给她苍白的皮肤染上了一层不祥的金红色。
陈渡坐在她身边,啃着那些苦涩的野菜根,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。运河的水声隐隐传来,像永恒的叹息。
夜幕降临,火堆的光芒在破庙里摇曳。陈渡不敢睡死,握着匕首,守在阿青身边。
后半夜,阿青突然发起高烧,浑身滚烫,开始说明话。
“……顾老……快走……”
“……爹……娘……”
“……陈渡……别管我……走啊……”
她的声音破碎而痛苦,在寂静的破庙里回荡,像一根根针扎在陈渡心上。他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,一遍遍地用湿布擦拭她的额头,却无法驱散那骇人的热度。
草药似乎不起作用。再这样下去,阿青会死的!
绝望像冰冷的河水,再次淹没了陈渡。他看着阿青因高烧而痛苦扭曲的脸,看着她干裂渗血的嘴唇,看着火堆即将燃尽的微弱光芒……
他猛地抬起头,望向庙外漆黑的夜空。一轮残月不知何时升了起来,颜色暗红,像一只凝固的血瞳,冷冷地注视着这片饱经苦难的大地。
不能放弃!
他站起身,走到庙门口,望着清江浦方向那片隐约的灯火。四海货栈……那里一定有药!就算那是龙潭虎穴,他也要再去闯一次!
他回到阿青身边,将最后一点柴火添进火堆,确保它能燃烧到天亮。他俯下身,在阿青滚烫的耳边,用极其坚定的声音低语:
“等我回来。一定!”
说完,他最后看了一眼阿青,毅然转身,握着匕首,再次投入了外面无边的、被血月笼罩的夜色之中。
他的背影,在血色的月光下,拉得很长,很孤独,却带着一种一去不返的决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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