翠竹院的竹影,在月光下像一张张鬼画符。
陈渡和衣躺在榻上,呼吸均匀绵长,像是睡熟了。怀里那把新得的匕首,隔着衣物传来冰凉的触感,提醒他保持清醒。更漏滴答,敲在寂静的夜里,格外清晰。
子时刚过,他悄无声息地翻身坐起,像一片羽毛落在冰凉的地面上。他走到门边,耳朵贴在门缝上,仔细听了片刻。院子里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,远处隐约传来码头守夜人模糊的梆子声。
林福安排的眼线,似乎并没有守在院外。或许,林静渊觉得他一个半大少年,掀不起什么风浪。
他轻轻拉开房门,侧身闪出,又将门虚掩上。没有走院门,而是绕到屋后,借着竹丛的阴影,猫着腰,像一只夜行的狸猫,悄无声息地翻过了并不算高的院墙。
林府偌大的宅邸沉浸在睡梦中,只有几处巡夜灯笼发出昏黄的光,在夜风中摇曳,在地上投下晃动的、扭曲的影子。陈渡对白天的路径早已熟记于心,他避开主要通道,专挑假山、树丛和廊柱的阴影移动,脚步轻得连自己都几乎听不见。
书房所在的那个独立院落,就在前院与后宅的交界处。院门紧闭着。他绕到院墙一侧,那里有几棵高大的玉兰树,枝叶繁茂。他深吸一口气,手脚并用,灵活地攀上粗糙的树干,借着树枝的力道,翻上了墙头。
墙内的小院静悄悄的,书房窗户紧闭,里面一片漆黑。他伏在墙头,仔细观察了片刻,确认无人看守,才轻轻跳下,落在松软的泥地上,没有发出一点声响。
书房的门上挂着一把常见的铜锁。陈渡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,里面是几根粗细不一的铁丝和一根扁平的骨片——这是他在海岛时,跟一个老水手学的旁门左道,没想到在这里用上了。
他屏住呼吸,将细铁丝探入锁孔,手指感受着里面细微的簧片结构。黑暗中,触觉变得异常敏锐。汗水从额角滑落,滴在衣领上,冰凉。背后那道愈合不久的伤疤,似乎也因为紧张而隐隐发痒。
“咔哒。”
一声极轻微的脆响,锁舌弹开了。
陈渡心中一喜,又等待了片刻,才轻轻推开房门,闪身进去,随即从里面将门闩上。
书房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檀木气味。月光透过窗纸,提供了一点微弱的光源。他不敢点火折子,只能凭借记忆和模糊的轮廓摸索。
书桌很大,上面整齐地摆放着文房四宝。他小心翼翼地拉开抽屉,里面是些寻常的文具、印泥和几封无关紧要的往来信件。没有木匣的踪影。
他又看向靠墙的那排书架。上面摆满了书籍和卷宗。他一本本地、小心翼翼地翻动,手指拂过那些或新或旧的封皮,生怕弄出一点声响。
没有。
木匣不在这里。
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。林静渊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放在哪里?卧房?还是另有隐秘的所在?
他不甘心,又开始检查书桌下的暗格,敲击墙壁听是否有空响。时间一点点流逝,外面巡夜人的脚步声偶尔由远及近,又由近及远,每一次都让他的心脏提到嗓子眼。
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,手指无意中碰到了书架底层一个不起眼的、摆放着几本厚重地方志的角落。他感觉最里面那本书似乎比旁边的要突出一点点。他试着往外抽,那本书纹丝不动。他心中一动,改为向内推。
“嘎吱——”
一声轻微的、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,书架底层的一块木板,竟然向内缩了进去,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!
暗格!
陈渡的心脏狂跳起来。他蹲下身,伸手进去摸索。里面空间不大,他摸到了一个方正、坚硬、带着熟悉纹路的物体!
是那个紫檀木匣!
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,将木匣取了出来,抱在怀里。冰凉的紫檀木贴着胸口,让他打了个寒颤。东西还在!林静渊没有立刻交给四海!
他正要将木匣放回原处,忽然注意到暗格里似乎还有别的东西。他再次伸手进去,摸到了一个略小一些、质地更粗糙的木盒,以及……一叠信札。
他犹豫了一下,将那个小木盒和信札也拿了出来。就着微弱的月光,他先打开了那个小木盒。里面没有信件,只有几块形状不规则、颜色暗沉、入手却异常沉重的“石头”,以及几张画着复杂图形、标注着奇怪符号的羊皮纸。
这是……矿石样本和海图?陈渡心中疑惑。林静渊私藏这些东西做什么?
他放下木盒,拿起那叠信札。信札用的纸张很好,上面的字迹工整有力,是林静渊的笔迹。他快速浏览着前面的几封,多是些寻常的商业往来和家族事务。直到他看到最近的一封,落款日期是几天前,收信人赫然是——四海货栈,胡永禄掌柜!
胡永禄!就是那个胡管事!
陈渡的手有些发抖,他借着月光,仔细阅读信上的内容。信中的语气极其客气,甚至带着几分谄媚,先是回顾了“往日些许误会”,接着表示“愿尽释前嫌”,并隐晦地提出,希望能与四海“共商大事”,尤其是在“某些特殊物产”的运输和“海外新航路”的开拓上进行合作。信的最后,还提到“前次所呈之物,不知胡掌柜考虑得如何?若有意,盼面谈详议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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