堂屋内陈设简单,正中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航海图,上面标注着密密麻麻的航线和地名。一个穿着藏青色长衫、须发皆白的老者正背对着他们,负手看着那张海图。虽未转身,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。
“老爷子,人带来了。”老海恭敬地说。
老者缓缓转过身。他面容清癯,皱纹深刻,一双眼睛却不见浑浊,反而清澈锐利,仿佛能洞穿人心。他的目光先落在小栓身上,微微停顿,然后移向脸色苍白、背后裹着厚厚绷带的陈渡。
“就是你们,提到了‘福船号’?”老者的声音平稳,带着久居上位的从容。
陈渡感觉手心有些冒汗,他挺直脊背,尽量不让自己的虚弱显露太多:“是。晚辈陈渡,受长辈所托,欲往泉州寻找‘福船号’林氏商行,呈送一件紧要之物。”
“受何人所托?”老者问,目光如炬。
陈渡知道,这是最关键的时刻。他深吸一口气,说出了那个名字:“顾文,顾先生。”
老者眼中精光一闪,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:“顾文?他如今何在?”
“……顾先生,已遭不测。”陈渡声音低沉。
堂屋内静默了一瞬。老者踱步到主位坐下,手指轻轻敲着紫檀木的扶手:“你说有紧要之物,是何物?”
陈渡这次没有犹豫,他艰难地、缓慢地,从贴身的里衣内,取出了那个一路用生命守护的紫檀木匣,双手捧着,微微躬身,递向前方。
“此物关系重大,顾先生与家父临终嘱托,务必亲手交予林家之主。”他没有说里面是什么,这是他的谨慎,也是一种试探。
老者的目光落在那个雕刻着河图洛书的木匣上,眼神微微一凝。他没有立刻去接,而是看向老海。
老海会意,上前一步,将从陈渡那里得到的那本油布册子,双手呈给老者:“老爷子,这是从四海货栈弄出来的,您过目。”
老者接过册子,快速翻看起来。随着翻阅,他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,眼神也越来越冷,到最后,竟隐隐透出一股煞气。
“好,好一个四海货栈!好一个袁首辅!”他猛地合上册子,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,“通番卖国,走私兵铁,祸乱漕运……真是胆大包天!”
他抬起头,再次看向陈渡,目光已然不同,多了几分审视,也多了几分凝重。
“老夫,林震东。”他缓缓开口,报出了名字,“‘福船号’林氏,便是老夫产业。”
陈渡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地,他强撑着的一口气差点泄掉,身体晃了晃,被旁边的小栓赶紧扶住。
林震东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色和背后渗出的淡淡血迹,对老海吩咐道:“带他们下去,好生安置,请孙先生再来给他看看伤。”
“是。”老海应道。
陈渡被小栓和老海搀扶着,退出堂屋。离开前,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位不怒自威的老者,看到他正低头凝视着那个紫檀木匣,手指无意识地在河图洛书的纹路上摩挲着。
走在回廊上,陈渡才感觉到一阵后怕和虚脱。背后伤口疼得钻心,但心里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——他们似乎,终于找到了一个暂时的避风港?还是……踏入了另一个更深不可测的漩涡?
林家,这个盘踞在海上的庞然大物,真的能信任吗?那个木匣交出去,是终结,还是另一个开始?
海风带着咸腥气吹过庭院,远处传来海浪拍岸的沉闷声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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