市纪委指定的安全屋内，徐芸洗了个热水澡，换上了干净的衣服，手里捧着一杯热牛奶，脸色依旧有些苍白，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审计人员特有的冷静和锐利。
陈静书记特意从市里赶过来，此刻就坐在她对面，旁边是清源县纪委书记张清平，还有一位市纪委的笔录员。气氛温和但严肃。
“徐芸同志，受惊了。”陈静的声音很温和，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，“身体感觉怎么样？需不需要再休息一下？”
徐芸摇摇头：“陈书记，我没事。皮外伤，主要是……吓了一跳。现在好多了。”她顿了顿，眼神变得坚定，“我知道时间紧迫，我把我知道的、还有被他们抢走资料里的关键内容，都向组织汇报。”
“好，不急，慢慢说，说清楚。”陈静点点头。
徐芸深吸一口气，开始叙述：“我被抽调加入清源县贺广财案审计组后，主要负责‘永丰地产’板块的账目核查。一开始，是从几个项目的土地出让金缴纳异常入手，发现‘永丰地产’在获取‘清河苑’、‘金色港湾’等核心地块时，土地出让金都存在延迟缴纳、甚至部分款项通过关联公司走账冲抵的情况，涉嫌变相减少土地成本。”
这是老问题，张清平在笔记本上记录着。
“但在深入核查这些关联公司的资金流向时，我发现了更严重的问题。”徐芸的语气加重，“有一家叫‘丰裕贸易’的空壳公司，频繁与‘永丰地产’发生资金往来，名义是建材采购、咨询服务等。但核对发票和实际业务，大部分都是虚开的。‘丰裕贸易’收到‘永丰地产’的钱后，会迅速将资金分散转出，流向几个不同的个人账户和另外两家公司。”
“这些账户和公司，能锁定吗？”陈静问。
“能。”徐芸肯定地说，“被我拷贝在U盘里的分析图表，清晰地展示了这条资金链。最终的资金接收方，主要集中在三个方向：一是贺广财本人及其直系亲属的海外账户；二是江阳市‘广泰工程咨询公司’，这家公司的控股股东，是市人大一位退休副主任的儿子；三是……北山县‘龙腾建材有限公司’，也就是昨晚赵局长提到的那个公司。”
安全屋内一片寂静。牵扯到市人大退休副主任的亲属，这已经是相当敏感的线索了。
徐芸继续抛下重磅炸弹：“这还不是最关键的。在核查‘永丰地产’与几家银行的贷款记录时，我发现了一笔五年前的巨额贷款，用于开发‘清河苑’项目。抵押物估值明显虚高，而审批这笔贷款的银行分管副行长，在贷款发放后不久，就辞职下海，成为了贺广财旗下一家投资公司的总经理。而为他办理辞职、入职手续提供‘便利’的，根据一些间接财务凭证显示，可能涉及当时市里分管金融工作的一位领导身边的工作人员。”
这话说得已经很直白了。违规贷款、利益输送、甚至可能牵扯到当时的市领导！
张清平的笔尖在纸上顿了顿。陈静面色平静，但眼神深邃如潭。
“你这些发现，有确凿的证据吗？比如具体的合同、审批文件、转账凭证？”陈静问。
“一部分有直接的凭证，比如‘丰裕贸易’的虚开发票和资金流水，银行的那笔贷款合同和抵押物评估报告复印件，这些在我被抢的纸质笔记本里都有摘要和索引。另一部分，比如资金最终流向某些特定个人账户、以及那位副行长辞职入职的‘便利’问题，是基于现有财务数据的合理推断和旁证，需要进一步调查核实。”徐芸回答得很严谨，体现了审计人员的专业素养，“但我认为，方向是明确的，线索是清晰的。贺广财构建了一个以地产开发为核心，通过虚增成本、套取资金，向特定权力人物或其关联方进行利益输送的体系。砂石场的暴利，可能只是他这个商业帝国原始积累和维持关系网的‘现金奶牛’之一。”
陈静微微颔首。徐芸的证词，不仅印证了之前“关系账”的部分内容，更将调查的视角从清源县的砂石盗采，提升到了贺广财整个商业版图与更高级别权力可能存在的勾连。这已经超出了清源县乃至江阳市纪委常规的调查范围。
“徐芸同志，你的汇报非常重要，也很及时。”陈静郑重地说，“你提供的线索，我们会立即组织力量进行核实、深挖。为了保证你的安全和案件调查的顺利进行，你可能需要在这里再停留一段时间，配合我们完成一些必要的程序，同时也会有专业人员对你进行心理疏导。你看可以吗？”
“我服从组织安排。”徐芸没有任何犹豫。
陈静又叮嘱了几句，便和张清平离开了安全屋。
走到外面，张清平忍不住低声说：“陈书记，这案子……越挖越深了。市人大退休副主任，还有当年分管金融的市领导……这水太深了。”
陈静站在车前，望着远处城市的天际线，淡淡道：“水再深，也要探到底。腐败不除，民心不稳。贺广财敢如此猖狂，不就是自以为有保护伞，有恃无恐吗？现在，他的伞骨，已经被我们的同志一根根敲出来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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